"这婚必须退！"顾承泽他妈把茶杯墩在红木桌上，溅出几点褐色的水渍。

"我们顾家不能娶个扫把星进门！"我捏着那张薄薄的退婚书，指尖有点凉。

客厅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花，顾承泽就站在他妈身后，西装笔挺，眼神躲闪。"童清梧，"他妈抬着下巴，声音尖利，"你爸刚查出肝癌，你妈就摔断了腿，你弟弟还小，现在连你自己工作都丢了！不是克家是什么？"顾承泽终于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清梧，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推过来一张卡。"拿着，补偿你的青春损失费。

"我没看那张卡。三年恋爱，临了变成"青春损失"？挺好。"行。"我把退婚书折了两折，塞进牛仔裤口袋，动作可能太快，带倒了旁边一个白瓷茶杯盖。"啪嚓"一声，碎得挺脆生。

"哎呀！"他妈像被踩了尾巴，"我的古董！乾隆年的！"顾承泽皱眉："清梧！"我弯腰，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边缘挺锋利。"顾太太，"我看着老太太瞬间涨红的脸，"碎碎平安，好兆头。这婚退得值。"没等他们再喷唾沫星子，我转身就走。

防盗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楼道声控灯全亮了。租的老破小在城北筒子楼，楼道里常年飘着油烟和尿臊混合味。用钥匙捅开门，合租的闺蜜林微月正盘腿坐在唯一的小沙发上，啃着鸭脖看综艺，满嘴油光。"回来啦？

"她含糊地问，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哟，脸拉得比驴长，顾承泽那孙子又惹你了？

"我把那张揉得有点软的退婚书拍在掉漆的塑料茶几上。林微月瞄了一眼，鸭脖直接掉腿上。

"我靠！真退了？！"她跳起来，油手想拍我肩膀，被我闪开。"退得好！

早该踹了那妈宝男！一家子什么玩意儿！"她风风火火去厨房翻冰箱："必须庆祝！喝一个！

"拎出来两罐打折啤酒，"砰"地拉开，塞我手里一罐。"敬自由！"冰凉的液体灌下去，有点苦，但一路烧到胃里，冲淡了之前憋着的那股寒气。"月月，"我捏着空罐子，"我工作真没了。"林微月打了个嗝："那个破公司？

整天让你加班写软文吹老板是商业奇才那个？早该炒了他们！""房租下月到期。

""怕什么！"她大手一挥，"姐养你！我那网店最近卖瑜伽裤还行！

"心里那点沉甸甸的东西，被她咋咋呼呼冲散不少。我扯了扯嘴角："明天开始，我找工作。

""急啥！先歇两天！"林微月又开了一罐，"对了，你昨天不是说，你外婆留给你的那个旧木匣子，里面那几本破书，你闲得蛋疼翻了一晚上？

"我心口猛地一跳。昨晚失眠，鬼使神差翻开了外婆临终前硬塞给我的那个老樟木盒子。

里面就三本线装书，纸页脆黄，字是竖排毛笔写的，内容全是些"甲子乙丑""巽位离火"之类的鬼画符。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后，脑子里像被硬塞进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和画面碎片，太阳穴突突地跳。"嗯，"我含糊应了一声，"就……几本老黄历吧。""封建迷信糟粕。"林微月下了结论，专心啃鸭脖去了。工作找得不顺。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网上刷兼职，刷到一个本地同城直播平台招募"特色主播"，要求"有才艺或有特殊技能"。

鼠标在"特殊技能"上悬停半天，点了申请。鬼知道当时想什么。隔天就接到电话面试。

一个自称王经理的男人，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童清梧？你申请的直播，才艺展示什么？

唱歌跳舞？""……都不是。""那是什么？"我盯着窗台上爬过的一只小蚂蚁，脱口而出："看事。""看事？看什么事？"王经理语气更差了，"算命？看风水？

搞封建迷信？我们正规平台，不搞这套！""不是迷信，"我听见自己声音有点飘，"是……分析。基于民俗文化的现象解读。"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扯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行吧，"王经理像赶苍蝇，"给你个机会试试，明天下午三点，‘聊聊’频道试播一小时。数据不行，立刻滚蛋。"电话挂了。我看着屏幕暗下去，手心全是汗。脑子里那些符号碎片又翻腾起来，搅得我一阵眩晕。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我坐在电脑前。摄像头角度调了几次，脸还是显得有点僵。背景就是出租屋那面掉墙皮的墙。

林微月去进货了，屋里就我一个人。三点整，点开平台。直播间名字我随手打了：闲聊，解闷儿。一个观众都没有。屏幕右上角的在线人数，倔强地显示着：0。我干坐了几分钟，对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喉咙发紧。脑子里那些碎片像坏掉的幻灯片，乱闪。算了，就当自言自语。我清清嗓子："有人吗？聊聊……最近的烦心事？"依旧没人。

就在我准备关掉的时候，屏幕下方弹出一条文字消息。用户‘花开富贵’进入直播间

花开富贵：主播？能连麦不？我赶紧点了同意连麦。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中年女声传出来，急切得很："主播啊，我急死了！我家钥匙丢了！

找一天了！刚配的，花了八十呢！"花开富贵：急死我了！到底掉哪儿了？

我下意识闭上眼。脑子里那些乱窜的碎片突然停滞了一下，接着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组合成一个清晰的画面：一个印着"兴隆超市"的红色塑料袋，袋口敞开，里面躺着几根蔫了的青菜，一把黄铜钥匙就压在青菜下面。"阿姨，"我睁开眼，对着麦说，"您早上是不是去了兴隆超市？买个菜？钥匙可能在那个红色塑料袋里，跟青菜放一起了。

"那边"花开富贵"愣了几秒："哎！对对对！早上是去了兴隆！等我瞅瞅！

"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接着是女人惊喜的大嗓门："哎哟妈呀！真在这儿！神了！

主播你太神了！"花开富贵：找到了！！！主播太厉害了！给你刷个火箭！

屏幕上"咻"地飞过一支卡通火箭特效，后面跟着系统提示：用户‘花开富贵’赠送‘超级火箭’x1！这动静不小。

右上角的在线人数，从1，蹭蹭蹭跳到了23，然后是56，100……弹幕开始滚动。

用户A：卧槽？真的假的？托儿吧？用户B：演的？剧本？用户C

：阿姨口音不像假的，试试主播？一个ID叫浪里白条的用户申请连麦。我点了同意。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吊儿郎当："主播，真能找东西？那帮我看看呗？

我刚买的限量版球鞋，AJ1北卡蓝，小一万呢，放家里鞋柜就不见了！我妈非说我没买过！

"我刚想集中精神，一阵剧烈的刺痛猛地扎进太阳穴，像被电钻钻了一下。

我忍不住"嘶"了一声，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浪里白条：喂？主播？行不行啊？

弹幕：该不会是卡壳了吧？露馅了？我咬着牙，强忍着那股要裂开的痛感。

模糊的画面碎片在剧痛中艰难拼凑：一双崭新的蓝白球鞋，鞋底似乎还沾着点新鲜的泥点子，被塞在一个深蓝色、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儿童书包里，书包拉链只拉了一半。"……鞋，"我吸着气，声音有点不稳，"在你家……你弟弟的恐龙书包里。刚塞进去不久。""我弟？

"浪里白条的声音拔高了，"那小兔崽子！" 接着是脚步声，跑动声，夹杂着小男孩的尖叫："哥！别打我！鞋太好看了！我就试试！"浪里白条：找到了！

主播牛批！用户‘浪里白条’赠送‘宇宙飞船’x1！更大的特效飞船划过屏幕。

弹幕瞬间爆炸：我靠！真的假的！主播有点东西！下一个！我来我来！

在线人数直接飙到了三千多。第三个连麦进来，是个女声，带着哭腔："主播，我叫‘云淡风轻’，我……我老公失踪三天了！电话关机，警察也找不到人！

他平时很老实的，从来没这样过！我该怎么办啊？" 女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这个不一样。

不是丢东西，是人。我手心发凉。太阳穴的刺痛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凶。

我用力掐着自己掌心，试图集中。混乱的碎片闪现：一个模糊的男人侧脸，胡子拉碴，眼神呆滞；一张皱巴巴的、印着"天天招待所"字样的押金条；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牌，写着"XX货运站"。信息碎片得厉害，头痛欲裂。我几乎喘不过气。"……天天招待所，"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在……XX货运站附近。他……在躲债？"云淡风轻

：货运站？招待所？躲债？不可能！他从不借钱！主播你是不是瞎说？！弹幕：完了，这回翻车了。找老公这个太难了吧？感觉主播要凉……就在这时，连麦那头突然传来云淡风轻激动到变调的声音："等等！等等！货运站旁边！

我记起来了！他有个远房表哥在那边开小旅馆！我这就打电话问！"几分钟后，云淡风轻

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回来了，哭腔更重，但这次是喜极而泣："找到了！

他真在那招待所！表哥说他堵伯欠了十几万，不敢回家！主播！谢谢你！你是我的恩人！

"用户‘云淡风轻’赠送‘嘉年华’x1！用户‘云淡风轻’赠送‘嘉年华’x1！

用户‘云淡风轻’赠送‘嘉年华’x1！价值三千块的嘉年华特效，在屏幕上连续炸开三次，金光闪闪。整个直播间彻底沸腾。用户D：卧槽卧槽卧槽！

三连嘉年华！用户E：真神了！主播我服！用户F：关注了！以后常驻！

在线人数破万。弹幕快得看不清。礼物特效满天飞。我瘫在椅子上，后背全被冷汗浸湿。

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冰冷的、被掏空的感觉席卷全身。

每一次强行看清那些画面，都像从身体里硬生生撕扯掉一块东西。就在这时，一条特别的弹幕，带着炫彩边框和尊贵VIP标识，慢悠悠地飘过屏幕顶端：用户‘顾’：有点意思。主播，能算姻缘吗？ 这个ID，只有一个字，顾。我的心猛地一沉。试播结束，数据炸了。王经理的电话秒到，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热情得能滴出蜜："小童啊！童老师！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合同！

签！立刻签！分成好说！我们平台全力推你！"挂掉电话，我看着后台那串惊人的打赏数字，手还有点抖。这钱，来得太邪乎。门开了，林微月拖着两大包货进来，累得直喘："梧啊！

快帮我一把！这瑜伽裤……"她话没说完，眼睛瞟到我电脑屏幕，嘴巴张成了O型。

"我的妈！"她扑过来，"这……这后面几个零？你抢银行了？不对！"她猛地扭头，死死盯着我，"你那个‘特殊技能’……不是胡扯的？真……真能‘看事’？"我苦笑一下，感觉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算是吧。不过……有点邪门。""邪门个屁！

"林微月激动地拍桌子，"这是天赋！是发财树！你外婆给你留的金手指啊！童半仙！

以后我跟你混了！我给你当经纪人！"她不由分说，抢过鼠标开始研究后台数据："名字得改！‘闲聊解闷儿’太土！叫……‘梧桐夜话’！

有范儿！简介也得写！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信则有缘，不信勿扰。’怎么样？

逼格够高吧？"我看着林微月兴奋的侧脸，心里那点不安被她咋咋呼呼冲淡不少。是啊，管它邪门不邪门，能活下去，能把顾家那口恶气吐出来，就行。"梧桐夜话"直播间火了。

每天开播，在线人数轻松破五万。

我给自己定了规矩：只看物件丢失、寻人非刑事案件、或者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不碰生死，不涉大财，不问前程。每次集中精神看完，头还是会疼，但没那么要命了。

林微月自学成才，当起了场控，筛选连麦，过滤掉明显找茬的，回复弹幕。她天生吃这碗饭，插科打诨，热场控场一把好手。她还弄了个小号混在弹幕里带节奏。

用户‘月下独酌’：主播今天状态不错！昨天帮李阿姨找到金戒指那个太神了！

金戒指掉进泡菜坛子里，谁能想到？用户‘月下独酌’：新进来的朋友点个关注！

童老师是真本事！那个叫顾的VIP用户，几乎每天都来。他不说话，只是挂着。

偶尔在我帮人找到东西或者解决小麻烦后，飘过一句：准。不错。打赏也大方，每次都是价值不菲的礼物，但从不连麦。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这天，连麦进来一个叫小柳的女孩，声音怯生生的："主播……能帮我看看吗？

我……我好像遇到点怪事。""你说。" 我喝了口水，缓解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我最近总睡不好，一闭眼就做噩梦，感觉……感觉屋子里好像有别人盯着我。"小柳

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住公司宿舍，就我一个人。 可每天晚上，我放在床头的水杯，早上起来位置都不一样了！还有我的拖鞋……"弹幕：听着像闹鬼啊！

主播能看这个吗？刺激了！我闭上眼。精神集中。

画面碎片开始凝聚：一间狭小的单人宿舍，布局简单。床边小桌上，一个粉色马克杯。

夜深人静时，一个瘦小的、穿着灰色旧睡衣的女孩身影是小柳自己在梦游！

她闭着眼，表情呆滞，动作僵硬地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随手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然后又梦游般回到床上躺下。"小柳，"我睁开眼，尽量让语气平缓，"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有没有梦游的习惯？"小柳愣住了："啊？梦……梦游？

我……我不知道啊！""建议你在床头放个手机，开录像看看。或者请室友留意一下。

"我说，"杯子位置变了，可能是你自己动的。"小柳：啊？！真的吗？我……我试试！

谢谢主播！她挂了连麦。弹幕议论纷纷。原来是梦游，虚惊一场。主播厉害，这都能看出来！就在这时，那个尊贵的VIP弹幕慢悠悠地飘过：用户‘顾’：主播心善。

后面跟着一个价值两千块的"豪华游艇"特效。我看着那刺眼的特效，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冷。几天后，小柳特意又连麦进来，声音充满了感激和后怕："主播！

真的谢谢你！我录下来了！真的是我自己梦游！我都不知道！吓死我了！我现在去看医生了！

太感谢你了！"用户‘小柳’赠送‘跑车’x1！我笑了笑："找到原因就好。

"用户‘顾’：人没事就好。他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顾承泽以前，也总爱说这种看似关切、实则高高在上的话。直播间热度越来越高。麻烦也来了。

先是冒出来一堆"同行"。什么"龙虎山张天师在线传法"、"麻衣神相嫡系传人看手相"，一个个道袍加身，仙风道骨滤镜开到十级那种，在平台其他频道开播，话里话外暗示我是"野路子"，"不懂规矩"，"坏了行当风气"。接着，一个自称"玄门正宗"、ID叫天机子的老头，直接向我下了战书。

他在自己直播间放话："‘梧桐夜话’？不过是用点江湖把戏糊弄无知大众！

老夫‘天机子’，师承正统，今日设下三关！‘梧桐’小友可敢应战？若破不了老夫的局，就趁早关播，别丢人现眼！"这火药味浓得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平台乐见其成，立刻大肆宣传造势，把这场"斗法"炒得沸沸扬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蜂拥而至。

用户A：打起来打起来！用户B：天机子有点东西的，之前看过他直播。用户C

：支持梧桐！干翻老神棍！用户‘顾’：小心。林微月气得跳脚："这老东西！蹭热度！

梧，咱不搭理他！"我看着天机子直播间里那老头捋着假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有弹幕里那些拱火的、质疑的。关播？凭什么？"接。"我说。"童清梧！你疯了！

"林微月瞪我，"他那架势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谁知道搞什么鬼！""不接，才真显得我们心虚。"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顾字，"有些架，躲不过。

""斗法"时间定在周六晚八点。平台专门开了联合直播间，画面一分为二。

左边是天机子，背景布置得跟道观似的，香炉、拂尘、八卦图一应俱全，他穿着绸缎唐装，闭目养神，一副高人风范。右边是我这边简陋的出租屋墙壁。

在线人数开场就破了二十万，还在疯涨。天机子率先开腔，声音洪亮，带着倨傲："‘梧桐’小友，第一关，老夫昨夜于子时，在城南‘聚福园’小区东南角第三棵槐树下，埋下一物。你且说说，是何物？埋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