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世间最不能言说的痛苦就是：我明知你的结局，却只能看着你义无反顾的走向......晨光初洒，红绸飘扬，震天动地的锣鼓之声里，十里红妆延绵不绝。可谁又能想到，红绸锦盖之下，新娘林雯早已因绝食多日香消玉殒了。

半个时辰前的林府。“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赐婚，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得嫁进去。

”就这样，只有一口气的林雯被塞进了大红花轿。肃国公府外，身着大红喜服的小公爷司马钰。正伸出手欲迎接新娘下轿。“夫人……”送亲队伍中，林雯的贴身丫鬟云锦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许是……许是小姐她……”就在此时，一只纤纤玉手落在司马钰的掌心。婚礼依制进行，三揖三让，拜堂，交拜，无一错漏。

堂中红烛高燃，光影摇曳，辉映得满室华彩。珍馐美馔罗列，香气四溢，乐师奏曲清越悠扬，余音绕梁。宾客喧哗道贺声中，族老举杯祝福，满座欢腾。司马钰虽然面色微红，却仍执杯应下一句句祝福，他一双璀璨生光的眸子里掩盖住眼底些许的失落，继而觥筹交错间尽是从容淡定和举止释然。他知道，大婚之后，他便将入主户部，一个属于他的时代，正徐徐拉开序幕。云锦一动不动地僵立在新娘身侧，心底骇浪滔天：大婚就这么平静的完成了？她有点不敢相信！“好饿，快给我拿点吃的？

”烛光掩映下，盖头下露出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只不过这张脸再怎么浓妆艳抹也遮不住憔悴与虚弱。

叶淑婷接过云锦悄悄递来的点心便大口而迅速地吃起来。她心想：一路来的架势，聪明的她已经知道自己穿越了，这穿越就够离谱了，还穿到这么个奄奄一息的身体里？

果然是天崩开局。如今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琢磨下一步。“……世间再无张居正。

”课堂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教书十余年，这是她讲过无数次的首辅。年近不惑的她，眼神早已被岁月磨砺得深邃而通透，因常年研读历史，又能细致入微地洞察人心。“同学们，……所有的英雄，归根到底都是平凡人。也许英雄总是比普通人多一份良知和勇气，但他们也有欲望、有脆弱，我们也应理解他们身而为人的局限。”下班回到家，叶淑婷如往常一样系上围裙，为孩子们准备晚餐。丈夫是本市颇有声誉的文物修复师，二人志趣相投，常谈古论今，相敬如宾。有一子一女，孩子们乖巧可爱。

生活安稳得几乎令人觉得，余生一眼便可以望得到头。忙完厨房的事，她走进书房，一边看书一边等丈夫归来。夕阳斜照，柔光漫过窗棂，清风拂面。仿佛岁月格外厚待她，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饱读诗书让她格外优雅从容。右手戴着一串老山檀木手串，手指轻缓地翻动书页。一小时后，她轻轻合上书——依然是那本她最爱的《万历十五年》。

“奇怪，这个点还没回来？”她正自嘀咕，目光落及书桌上那个丈夫上月从老家古董夜市淘来的青铜碎片。“我瞧着这个像是真的。

”“是吗？在这种地方？”她摇摇头，笑了笑，顺手拿起那枚碎片，对着光细细的打量。

一个不慎手滑。“啊！”碎片尖利的边缘划进她掌心，血珠顿时沁出。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再睁眼时，已身处摇晃的大红花轿之中。虽然年近四十，可遇到这怪力之事，她也没办法镇定从容。一路上她想过跳车逃跑，或者是自杀穿越回去，这些想法一一被自己的理智否定了。最后只剩一种荒诞却唯一的解释：她穿越了。如此滑稽，竟是穿到别人的婚礼上。“我叫什么？嫁的是谁？”叶淑婷一边抓紧时间吃东西，一边压低声音问云锦。眼下她顾不得形象，必须最快速度获取情报。“啊？

您是……”云锦愣住了，话未说完，便被门外喜嬷嬷的高声打断“吉时已到，请新人合卺交杯！”叶淑婷急忙放下锦盖，端坐如仪。司马钰徐徐走近，指尖轻缓地挑起她的红盖头。四目相对的一刹，他看见的是一张绝世的芙蓉面，眸如秋水，静深却不怯。身为世家子弟，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选择。父辈自小教诲他，一切所为，皆是为了家族荣光。他早已决心将一生奉献给司马家，可终究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曾暗暗期盼过，余生能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他眸中波光微动，却顷刻间掩藏。

叶淑婷婉然一笑，将他所有细微神情尽收眼底。她细细打量眼前少年：眉眼自带英气和豪爽，目光中有着山河灿烂。可这张犹带稚气的脸上，却极力表现着成熟。“好嫩的草啊！

”叶淑婷在心底暗叹。青玉卺杯中盛着琥珀色的合卺酒，酒液入喉，辛辣中带回甘。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赞礼声中，洞房门合拢，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夫君劳累一日，妾身身子也有些不适，不若先行各自休息？”叶淑婷率先打破沉寂，言下之意直白让司马钰都有些不适。司马钰嘴角微扬，了然点头。或许，这也正合他意，他心中亦藏着错过的白月光。于是二人各自宽衣，同榻而眠，却泾渭分明。

叶淑婷一夜都没睡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脑中飞快复盘：这是哪个朝代？

史上姓林的丞相大约二十余位，仅凭此难以断定。婚服制式也不似她所知任何一代。

我该如何回去？又该如何在这里活下去？次日敬茶，一切顺利。她昨夜已刺破手指，以血作元帕，虽心中鄙夷这陋习，却不敢冒险。现在为止，她始终未得机会与云锦细谈，只好步步谨慎。看着婆婆与大姑姐笑脸下的审视，她知道，此关虽险过，往后只怕更难。

晌午后，她从云锦口中零碎信息与自己的判断中得知，此乃一个史书未载的架空朝代——大昭。三日回门，司马钰配合她演足了恩爱戏码。

“你嫁入司马家，主要是为了……”林相夫人滔滔不绝，叶淑婷心中好笑：古代女子困于内宅，又如何真能左右朝堂？林家是文臣之首，原本林雯应指婚于武将陈小侯爷，而司马钰则该娶兵部尚书之女。

但新帝却将林雯指给有从龙之功的肃国公府，表面圣恩隆宠，实则一箭三雕：一则敲打林相勿结党营私，二则警示兵部尚书勿妄站队，将兵权紧握手中。

至于第三……叶淑婷猜，皇帝是在等林家行差踏错，届时牵连国公府，正好一锅端。

她有时也叹服古代帝王，执子布局，掌人生死。只是不知自己在这棋局中是何角色，而司马钰，又站在怎样的漩涡中心。“皇后娘娘邀官眷十六赏菊，弟妹与我同去。

”说话的是司马家大小姐，她早年嫁入忠勤侯府，谢小侯爷战死后便长居娘家。

她并不喜林雯，只是不愿落人话柄。叶淑婷看出她并非真心，却也并不在意。

近日她试尽办法也无法回去，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她惜命，绝不会像原主那般为他人殉情，她只爱自己，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再与家人团聚。养心殿内，司马钰跪伏于地，恭敬异常。当年司马家押宝太子，而今三皇子魏琅登基，该如何自处，他早已在心中推演过千万次。朝堂之上，一步错，满盘皆输。既已输了，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依锦春看，该如何处置废太子？”魏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臣以为，当密旨处死，以保全皇家颜面。”魏琅扫他一眼，淡淡开口：”朕记得，你当年为伴读时，与魏澄相交甚笃。”“臣毕生所愿，惟见大昭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昔日太子为储君，臣为太子谋划也算的上忠于大盛；今日陛下为天子，臣自然忠于陛下，此心可鉴。

”“哈哈哈，朕自然知你是个纯臣。便依卿所言，烦卿亲自去办。”肃国公身为太子太傅，全族曾忠于太子。太子仁德，光风霁月。先皇病重，太子本应顺位继承。可半年前边关生乱，三皇子魏琅自请出征。一月前，他却协同兵部尚书以“清君侧”之名发动宫变。

叛军直入京师，太子见大势已去，为免生灵涂炭，命党羽投诚，自己则写下罪己诏。

先帝亦看着骨肉相残，抑郁中驾崩。新帝并不信任国公府，但眼下无人可用。

或许上位者亦享受驯服臣子的过程，对这位才华傲世的司马钰，既忌惮又想收为己用。

当然他更是对人性的绝对把握，他不信有人能没有欲望，只要有欲望便最容易控制。

司马钰手捧圣旨，一步步走向东宫。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次，如今却每一步都如踏刀锋。

他与太子亦师亦友，今日却要为保全家族，亲自去了结东宫百余条性命。

皇宫中的魏琅想起那一夜撕心裂肺的吼声：”父皇！既你不懂我，今夜之后，我便要你和天下人看看我心中的沟壑与雷霆！”司马钰懂，魏琅就是要他亲眼看着太子死，要司马全族从此畏惧，甘心成为他的鹰犬。秋风本凉，此刻于他却如陷数九寒天。

天公亦似不忍，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当叶淑婷见到司马钰时，他浑身湿透，站也站不稳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她于是照顾了他一整夜。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自己那一双儿女。儿子十四，女儿十岁，他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滴在他脸颊。他微微睁眼，抽回在叶淑婷掌中的手。化作冷漠的一道声音：“出去！

”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好几天不吃不喝，“把门砸开！”舒婷吩咐府中的人砸开了门，映入眼帘地是憔悴的让人看着心疼的司马钰。只见他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嘴唇干的裂开了好几道缝隙。她低头走到司马钰身边，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今日你若退了，太子府那么多人都白牺牲了，你忍心让那些追随你们的人心寒齿冷，让九泉下的太子失望透顶？”司马钰捂着耳朵，面露痛苦。叶淑婷并未理会，继续提高声音道，“我想陛下倒是乐见你如今这副鬼样子！

”出司马钰崩溃的推开叶舒婷跑了出去。“母亲，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把。

”叶淑婷拦住了欲派人追着的老夫人。深夜，司马钰回到了房间，叶淑婷看着他，不破不立，经此一遭，眼神中确实多了些成熟。她拿起斟满的茶杯，推到他面前。

他给了她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往后的一年中，司马钰迫使皇帝开设考试，为朝廷选拔人才。这让本是靠封荫授官的大盛世家人心惶惶。一时间京城上下哗然，叶淑婷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心想：他若放在她们的时空，也是一代名臣。

司马钰自然而然地成为主考官，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提拔寒门子弟。凡是中选者，皆是他地门生。一时间彷佛他已经成为朝中第一有话语权的人。世家讨好他，寒门畏惧他。

连我这名义上的父亲林相也开始忌惮他，更何况是今上。叶淑婷多项提醒他水满则溢，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养心殿内，一道道调任圣旨发往京师各地。“陛下这是？

”陛下近臣不解的问道。“朕要将他羽翼一一调离，看他日后如何还能翻云覆雨？”书房内，司马钰摔碎了茶盏。叶淑婷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中一惊。“夫君，何事烦忧？

”“夫人怎来了？”他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知何时，他很在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夫君不必烦闷，妾曾听闻，福祸相依。”“何以见得？”“他们虽离了中枢，却恰可脱离京师监视。若在地方关键职位上掌握机要……”“女子多以女工为主，夫人竟有如此见识。”从那日起，叶淑婷不再主动与他谈论政事。

她深知这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司马钰曾随先太子游历山川，眼界开阔，目下无尘；也曾随姐夫谢小侯爷沙场征伐，性格爽朗，杀伐果断；战场上，见过马革裹尸，白骨累累，因而比京城权贵多生出很多慈悲心肠。又因生在国公府，使他对权力有着天然的渴望。赏菊宴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