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我，程昭，是程家飞上枝头的唯一希望。

当了喻家的上门女婿，娶了喻家那位据说只会养花喝茶的大小姐，喻柠。

我妈以为她拿捏了一个可以随便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儿媳。

我妹以为她多了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嫂子。

喻家的亲戚们，以为他们多了一个可以随意欺负、衬托他们精明的傻子。

他们都错了。

大错特错。

我，作为离她最近的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见证了她如何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

见证了她如何用最平静的表情，做着最雷霆万般的事。

她不吵，不闹，甚至连眉毛都懒得皱一下。

她只是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轻轻抽掉你脚下最后一块砖。

然后看着你，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问：

“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喝茶了。”

这是一个上门女婿的求生实录。

也是一本，关于我那位看似娇妻、实则凶器的老婆的，观察日记。

我老婆喻柠，在所有人眼里，是个标准的豪门花瓶。

长得好看，说话温声细语，没什么攻击性。每天的生活就是摆弄一下她那些名贵的花草，或者煮一壶我完全喝不懂的茶。

她名下有喻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从不去公司。家里人提起她，都带着一种惋惜又庆幸的口气：“小柠啊，人是好人，就是性子太软，不是做生意的料。”

我，程昭，就是娶了这个花瓶的上门女婿。

我们结婚一年，相敬如宾。她不管我，我也不去烦她。我每天就是开着她的车，用着她的副卡，在外面装点一下我们这对夫妻的门面。

我家里人，尤其是我妈王秀兰，觉得我出息了。钓到了金龟婿，哦不，是我当了金龟婿。

今天这顿晚饭，就是我妈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地点在市里一家很贵的私房菜馆，我用喻柠的副卡订的。

我跟我老婆到的时候，我妈、我爸、还有我妹程晓月已经在了。

一进门，我妈那张菊花老脸就笑开了花，上来就拉住喻柠的手，亲热得好像喻柠是她亲闺女。“哎哟，小柠来了啊，快坐快坐，妈特意点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喻柠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把手抽出来，坐到我旁边。她从来不吃清蒸鱼，嫌刺多。

我妈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张罗着。饭过三巡，戏肉来了。

“那个……小柠啊，”我妈清了清嗓子，一脸的慈爱，“你看，你妹妹晓月，也到结婚的年纪了。”

喻柠夹了一筷子青菜，眼皮都没抬，“嗯。”

“她男朋友家里条件一般，这结婚嘛，总得有个新房吧？不然亲家那边脸上不好看。”我妈说着，给我妹使了个眼色。

程晓月立刻会意，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嫂子，我也不想给你和哥添麻烦，就是……唉，现在房价太贵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我妈看火候差不多了，图穷匕见：“前两天晓月看中了城南‘天悦府’的一个三居室，全款下来差不多三百来万。妈寻思着，咱们都是一家人，小柠你和你哥帮衬妹妹一下，也是应该的。你看……”

三百来万。说得跟三百块钱一样轻松。

我爸在旁边一声不吭，埋头吃饭，这种事他从来都是让我妈冲锋陷陣。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开口打个圆场，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喻柠却放下了筷子。

那个声音很轻，但在饭桌上特别清楚。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动作不快不慢。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妈，眼神平静得像一潭秋水。

“妈。”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你刚才说，‘我们’？”

我妈一愣，“对啊，你和程昭，你们小两口。”

“哦。”喻令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我，“程昭，你有三百万吗？”

我差点被一口汤呛死。我哪儿来的三百万？我浑身上下所有资产加起来，估计连个卫生间都买不起。我只能尴尬地摇头。

喻柠又转回头，看着我妈，语气依然平淡：“他没有。所以，不是‘我们’，是我。”

气氛瞬间就僵住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有点发干，“小柠，你这是什么话？你和程昭是夫妻，你的钱不就是他的钱……”

“不是。”喻柠打断了她，干净利落。

“《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二条，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为夫妻共同财产。但第一千零六十三条明确规定，一方的婚前财产，为夫妻一方的个人财产。”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的股份，以及由股份产生的收益，都是婚前财产。程昭的工资卡，属于婚后共同财产。上个月他工资八千六百块，需要我把账单拿出来给你看一下吗？”

我妈彻底傻眼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晓月脸上那点委屈也挂不住了，变成了恼怒，“嫂子！你什么意思？我们跟你谈感情，你跟我们谈法律？我哥娶了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谁跟你谈感情了？”喻柠的目光终于移到了程晓月脸上，“从头到尾，不是都在谈钱吗？三百万的房子，是感情？”

她说话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一个AI在陈述事实，但每个字都像小刀子，割得人生疼。

“你……”程晓月气得脸都红了。

“还有，”喻柠继续说，视线扫过我妈和我妹，“‘一家人’这个词，是用来承担责任和分享温暖的，不是用来单方面索取的。你们觉得程昭娶了我，程家就飞黄腾达了，我就是你们予取予求的钱包。这个想法，从根上就是错的。”

“你们看不起程昭，觉得他是个靠老婆的废物。也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没脑子的傻子。你们打着‘为他好’、‘为妹妹好’的旗号，盘算着我的钱。这不叫亲情，这叫寄生。”

饭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的筷子停在了半空。我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妹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我坐在喻柠旁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

她没有发火，没有提高声音，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撕开了我家人那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把里面最不堪的贪婪和算计，血淋淋地暴露在了灯光下。

最后，她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

“房子，我不会买。”

“第一，程晓月是成年人，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和她的伴侣负责。我没有义务为她的婚姻买单。”

“第二，我的钱，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决定怎么花。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她说完，看着我，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通知我：“我先回去了。你留下，多陪陪家人。”

然后，她就这么转身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我妈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指着我的鼻子，压低声音骂：“程昭！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没说话。

我只是看着桌上那盘几乎没动过的清蒸鱼，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老婆，好像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