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句点，凌寒靠在椅背上，颈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凌晨三点十五分。窗外是沉沉的死黑色，零星几盏路灯像垂死的眼睛，无力地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写字楼里死寂一片，中央空调早已停止嗡鸣，只剩下机箱过热时细微的风扇转动声，和他自己疲惫的心跳。

空气里残留着外卖盒的油腻味和某种电子元件冷却后的金属气息。他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视线重新聚焦在刺眼的屏幕上。那份被驳回五次的营销方案，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摊开在那里。就在他移动鼠标，准备保存关闭的瞬间——屏幕猛地一黑。不是断电。

他的电脑还亮着电源灯，机箱也仍在低鸣。但那块主屏幕，彻底陷入了纯粹的墨黑。紧接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弹窗突兀地跳了出来。白色的，像素风的粗体字，没有任何装饰，像是二十年前的网页广告：想结束这无聊透顶的人生吗？

是 / 否凌寒的动作顿住了。一股没来由的烦躁顶了上来。恶作剧？病毒？

行政部那帮家伙搞的什么弱智彩蛋？他熬了三十六个小时，肝火旺盛得能点着这栋楼。

结束无聊人生？他现在最想结束的是这个破方案和他那个傻逼上司的喋喋不休。

几乎没经过大脑，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他狠狠将鼠标箭头戳向了那个是。点击的刹那，他后颈的寒毛毫无预兆地炸起。“咔——”不是来自电脑，而是来自头顶。

整栋大楼所有光源，日光灯、应急指示灯、电脑屏幕、甚至窗外那点可怜的路灯光芒，在这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掐灭。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猛地砸落，沉重得让人窒息。耳朵里先是极致的静，随即涌起一种高频的、几不可闻的尖锐鸣响，磨蚀着神经。凌寒僵在椅子上，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秒？还是十分钟？

在失去时间感的黑暗里，他对未知的恼怒迅速压过了最初的惊悸。他摸索着去抓桌上的手机。

灯，就在此刻亮了。不是逐渐恢复，而是“啪”一声，所有光源同时重启，亮得刺眼，甚至比断电前更惨白几分。凌寒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后，第一反应是看向电脑。

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停留在他的方案文档界面。

仿佛刚才那个诡异的弹窗和随之而来的黑暗只是一瞬的幻觉。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静了。之前哪怕再晚，大楼深处总该有点细微的动静——保安巡逻的脚步声，清洁工推车的轮子声，甚至隔壁大厦隐约传来的车辆引擎声。现在，什么都没了。

一种被剥离出来的、绝对的寂静包裹了他。还有，空气变了。

那股外卖和电子元件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带着淡淡灰尘和…铁锈的气味？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静默中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几步冲到办公室的玻璃门前，向外望去。

公共办公区空无一人，灯全亮着，一台台电脑屏幕闪烁着待机的幽光，像一片沉默的墓碑。

不对劲。他记得很清楚，至少还有两个项目组的人在通宵赶工。心跳开始加速。

凌寒拧开门把，快步穿过排列工整的卡座，走向最近的消防通道。金属防火门紧闭着，他用力按下推杆——纹丝不动。不是锁上的那种阻力，而是…仿佛这扇门本身就不再是“门”，它成了一段浇筑死的、无比坚固的墙体的一部分，冰冷而坚决地拒绝了他的通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电梯。对，电梯！他跑向电梯间，三架电梯的指示灯全部熄滅，黑色的屏幕映出他自己有些慌乱的脸。

他发疯似的按动呼叫按钮，毫无反应。旁边的金属门板光可鉴人，摸上去，一股透心的凉意渗入指尖。他不信邪，沿着走廊狂奔，寻找任何可能的出口。

全通道、货运电梯、甚至平时堆放杂物的备用楼梯间…所有他知道的、可能通向楼外的途径，全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封死。那些门、那些通道，失去了它们作为“出口”的意义，变成了墙壁一段冰冷平滑的延伸。整栋大楼成了一个精密、死寂、灯火通明的牢笼。“操！

”他终于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声音在过分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带起了轻微的回音。他喘着气，背靠着一面冰凉的墙壁，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恐慌如同藤蔓，开始缠绕收紧。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颅深处响了起来。

非男非女，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带着一种电子设备特有的杂音和失真感，每一个字都冰冷地敲击在他的神经上：检测到适格者。灵魂绑定中…绑定成功。

欢迎入职冥界人力资源部，实习专员凌寒。凌寒猛地站直身体，瞳孔收缩，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那电子音毫无停顿，继续宣读：您的任务是：高效收编人间界滞留能量体编号737，俗称‘诡异’，引导其纳入冥府正规管理体系。

人间界·东区·第七协调单元原：您所在的办公大楼实习期KPI：3只/自然月。

超额完成将累积积分。终极奖励：KPI累计达标，可获得‘复活’机会一次注：重塑肉身，回归原有时空锚点，或兑换等价冥府资源。

新手工具包已发放，请查收。祝您工作愉快。声音戛然而止。凌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冥界人力资源部？收编诡异？KPI？复活？这一切荒谬得让他想笑，但周遭环境的异样和脑中挥之不去的冰冷电子音，像铁一样的事实砸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他右手食指上多出了一枚戒指。材质似铁非铁，黝黑无光，戒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刻着一个极小的、猩红色的数字：0。

几乎在注意到它的同时，一小段信息流涌入脑海：低阶收容指环·试用版。

当前容量：0/1。仅可收容虚弱级E级及以下能量体。同时，他感觉左边裤袋微微一沉。他伸手掏去，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卡片状的东西。

那是一张工作证。材质冰冷。

正面是他的照片——就是今天早上进入办公楼时刷的那张门禁卡上的照片，但他不记得自己拍过表情如此…麻木的照片。照片下方是他的名字：凌寒。

再下面是一行小字：冥府人力资源部·实习专员。工作证的背面，的猩红色字体印着几行规整的条款：条例一：不得向任何未签订契约能量体透露冥府存在。

条例二：收容过程需合规，禁止使用未授权暴力注：不致死前提下，不限制手段。

条例三：实习专员受基础保护条例约束，但伤亡自负。祝您工作愉快。

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凌寒的掌心。“愉快…愉快你妈！”他猛地将工作证摔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恐惧和极致的荒谬感 finally 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搞鬼？！出来！”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撞出回响，无人应答。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稳定地洒落，照亮这个巨大、密封、诡异的囚笼。

他喘着粗气，弯腰想去捡起那张该死的工作证，指尖还没碰到——“嘀嗒…”一声清晰的水滴声，突兀地侵入这片死寂。来自…卫生间方向。

凌寒的动作顿住了，缓缓直起身。“嘀嗒…嘀嗒…”水声很有规律，不紧不慢，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黏腻感。

这栋楼的设施维护一向很好，他从未在卫生间听到过漏水声。而且，这声音…似乎太清晰了点，就像有人在你耳边用湿漉漉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鼓膜。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空气蔓延过来，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心脏猛地收紧。

他盯着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着的、通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里面透出的灯光似乎比走廊更加昏黄不定，微微闪烁。

脑中的电子音、手上的戒指、地上的工作证、消失的出口…还有这诡异的水声。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不对劲，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的事实——那脑中的声音，恐怕不是玩笑。

单元原：您所在的办公大楼您的任务是：高效收编人间界滞留能量体编号737，俗称‘诡异’…实习期KPI，三个。第一个，来了。凌寒感到喉咙发干，肾上腺素开始飙升，冲散了部分疲惫和恐惧，留下一种尖锐的警觉。

他深吸一口那带着铁锈和腥味的冰冷空气，目光落在右手那枚黝黑的指环上。

他慢慢捡起地上的工作证，塞回口袋。然后环顾四周，猛地掰断了旁边工位上的一截金属桌腿。手感沉重，断口尖锐。武器。他握紧桌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步步朝着那传来水声的卫生间走去。脚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几乎没有声音。越靠近，那昏黄闪烁的灯光越明显，空气中的腥气也越发浓重。

“嘀嗒…”“嘀嗒…”水声依旧规律，仿佛带着某种耐心，等待着他的靠近。终于，他停在那扇半开的磨砂玻璃门前。门内透出的光晕在他脸上明灭。

他能听到里面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穿着浸透水的鞋子，在瓷砖上缓慢地拖动。凌寒屏住呼吸，用那截金属桌腿，缓缓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吱呀声。更浓重的腥气混杂着厕所清洁剂残留的劣质香精味，扑面而来。卫生间里的灯光确实异常昏黄，而且不稳定，头顶的那根灯管明明灭灭，频率让人头晕目眩。所有的隔间门都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却冰冷的马桶和地面。

一切看似正常。除了最里面那个洗手池。水龙头没有拧紧，清澈的水流呈细线状流出，砸落在不锈钢水槽底部。然而，那“嘀嗒”声并非来自这里。声音的源头，是中间的那个洗手池。那个水龙头是关死的，滴水不漏。但就在那个干燥的水槽里，一滩浓稠、暗红色的液体正在不断积聚、满溢，然后——“嘀嗒…”一大滴粘稠的血珠，从绝对干燥的水龙头出口处，凭空凝结，坠落，砸进下方越聚越多的血泊中，发出清晰而瘆人的声响。水槽里的血已经满了，正沿着光滑的池壁缓慢地、一股股地往下漫溢，淌到地面上，汇成一小滩粘稠的、反射着昏黄灯光的暗红。而那摊地面上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