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的雨夜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指尖轻叩，又急又密。林薇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抚过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三十四岁的生日，镜中的自己依然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薇薇，快好了吗？客人差不多都到了。”陈卓推门而入，从镜中对她微笑。他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连领带的颜色都精心搭配过她的礼服。完美，一如既往的完美。“马上就好。”林薇回以标准弧度微笑，最后补了点口红。陈卓走近，双手搭在她肩上，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生日快乐，亲爱的。你今天美极了。

”他的吻很轻，几乎没有触感，像蝴蝶掠过花瓣，不留痕迹。林薇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又在瞬间强迫自己放松。三年婚姻，她早已学会如何掩饰本能反应。宴会厅流光溢彩。

水晶吊灯将光线碎成千万片，洒在衣香鬓影间。林薇挽着陈卓的手臂，穿行在人群中，微笑、点头、寒暄，像一场编排精良的双人舞。每个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林薇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陈总好福气啊！”“看看这对璧人，简直是偶像剧走进现实。”“婚姻幸福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满面春光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林薇微笑着接受，心里却像有一根细针在轻轻扎刺。幸福？

她拥有所有人眼中的幸福——英俊多金的丈夫，奢华舒适的生活，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

可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她总感觉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地透着风？“累了吗？

”陈卓低头轻声问，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动作规范得像礼仪手册示范。“有一点。

”林薇承认。“去阳台透透气吧，我来应付客人。”他永远这样体贴入微，无可挑剔。

林薇点点头，悄然退出喧闹的中心，走向落地窗外的阳台。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的紧绷稍稍缓解。阳台上已有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倚在栏杆上。

身影高大而熟悉，让林薇的心脏莫名漏跳一拍。那人转过身来，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周...”林薇的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周磊。五年不见，他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却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比记忆中��加真实，更加触手可及。“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如昨，却多了几分沧桑，“生日快乐。

”“谢谢。”她机械地回答，大脑一片空白，“你怎么会...”“王总带来的，我们是合作伙伴。”周磊解释道，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看起来...很好。”“是啊，我很好。”林薇下意识地回答，标准答案，练习过千百遍。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宴厅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填充着空隙。

林薇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要冲破胸腔。“听说你结婚了。”周磊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三年了。”林薇说，不自觉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钻戒，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你呢？”“还是一个人。”周磊笑了笑，眼神里有种林薇读不懂的情绪，“忙事业，没时间考虑这些。”又一阵沉默。

雨已经完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洒下清辉。“那时候...”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你先说。”周磊示意。林薇摇摇头：“没什么。”周磊凝视着她，目光如炬：“我想问，那时候为什么突然分手？为什么一条短信就结束五年的感情？

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一连串的问题像重��击打在林薇心上，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栏杆才稳住身体。“都过去了。”她低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我没有过去。”周磊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五年了，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那样决绝地离开？”林薇闭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2 完美的枷锁八年前，林薇二十六岁，刚进入一家设计公司工作。同事聚餐时认识了周磊的朋友，就这样相遇了。

周磊那时自己创业不久，公司只有三五个人，挤在一个小办公室里。他追她追得笨拙又执着。

不会甜言蜜语，却记得她所有喜好；不会浪漫惊喜，却在她加班时默默送来晚餐；不会许空头承诺，却用实际行动支持她的每一个梦想。

他们挤在周磊那间小公寓里吃泡面，讨论着未来要买什么样的房子；他们骑着共享单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笑声洒满一路；他们在周磊公司遇到困难时相拥取暖，相信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周磊不是完美的人。他有时粗心大意，忘记纪念日；他工作忙起来会连续熬夜，顾不上回消息；他性格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地说漂亮话。但这些林薇都不在乎，她爱他的真实，爱他的不完美，爱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直到她带周磊回家见父母。

“小周啊，听说你自己创业？现在情况怎么样啊？”林父问，语气温和却带着审视。

“刚开始，还在摸索阶段。”周磊实话实说，“目前团队五个人，接了几个小项目，勉强维持。”林母在一旁插话：“创业风险大啊！薇薇表哥前年创业，亏了百来万，现在还在还债呢。”她转向林薇，“记得你张阿姨的儿子吗？在大公司当总监，年薪百万，还买了学区房。”那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周磊走后，林家开了一场家庭会议。“薇薇，不是妈妈势利眼，婚姻是现实的。”林母苦口婆心，“爱情不能当饭吃，他连个稳定收入都没有，怎么给你未来？”“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相信他的能力。

”林薇争辩道。林父叹气：“爸爸不是看不起穷小子，我当年也一无所有。但时代不同了，现在房价物价这么高，创业成功率有多低你知道吗？爸爸不希望你吃苦。”父母轮番上阵，列举了无数嫁穷小子的悲惨案例，描述了门当户对婚姻的幸福安稳。起初林薇��持己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压力与日俱增。亲戚们的“关心”接踵而至：“薇薇条件这么好，怎么找这样的？”“听说小周公司资金链快断了？”“某某家的女儿嫁了富二代，现在住别墅开跑车...”就连闺蜜也劝她：“现实点吧薇薇，贫贱夫妻百事哀。

爱情不能当饭吃。”周磊的公司果然遇到了危机。投资方突然撤资，团队人心惶惶。

那段时间他焦头烂额，整日奔波筹钱，自然顾不上林薇。她的消息常常石沉大海，约会总是被临时取消。“理解我一下，薇薇，这是关键时期。”周磊的声音疲惫不堪。

林薇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父母的担忧似乎正在成为现实，未来一片渺茫。就在这时，陈卓出现了。陈卓是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家境优渥，青年才俊，彬彬有礼。

他追求林薇的方式无可挑剔：每天问候，每周送花，高级餐厅的约会，恰到好处的礼物。

最重要的是，他能给她安全感——经济上的，以及未来规划上的。“跟我在一起，你永远不会为生计发愁。”陈卓承诺，“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内心的动摇让林薇感到羞愧。她爱周磊，但爱能战胜现实吗？周磊的公司能起死回生吗？

即使度过了这次危机，未来还会有无数不确定。而陈卓代表着的，是稳定，是保障，是父母眼中的“完美归宿”。那是个雨夜，周磊又一次因为紧急会议取消了约会。

林薇独自在家，手机响起，是母亲：“薇薇，陈卓妈妈跟我说，他们在静安区有套别墅空着，要是你们成了，就直接过户给你们当婚房...”就在这时，周磊的消息来了：“今晚又没办法见你了，对不起。公司事情太多，理解我一下，好吗？

”积累的委屈和压力突然爆发了。林薇颤抖着手指，打下了一行字：“我们分手吧。我累了，看不到未来。”周磊立刻打来电话，她掐断了。他连续打了十几个，她都没有接。

最后他发来长短信，问为什么，求她给个机会见面谈。林薇没有回复。第二天，周磊到她公司楼下等她。林薇从后门溜走了。她怕见到他就会心软，怕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动摇。于是她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彻底消失。一周后，她接受了陈卓的追求。三个月后，他们订婚了。一年后，她成为了陈太太。

——————“因为我懦弱。”林薇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害怕不确定性，害怕父母失望，害怕未来艰辛。

因为我选择了看起来更轻松的那条路。”周磊沉默良久，月光照在他脸上，明暗分明。

“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吗？”他最终说，“不是失去你，而是连为什么失去都不知道。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不够好，不值得你信任和坚持。

”林薇的心揪痛起来：“不，你很好。是我不够坚定。”“那现在呢？”周磊看向她，眼神深邃，“你幸福吗？”宴厅里的音乐恰好停止，寂静中，这个问题显得格外响亮。

林薇张开嘴，那句练习过无数次的“很幸福”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薇薇？

”陈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你在这里。王总在找你呢，周磊。

”周磊迅速恢复了社交表情：“这就来。”他朝林薇轻轻点头，转身离开前低声说，“保重。

”接下来的时间对林薇来说如同梦游。她机械地履行着女主人的职责，笑容标准，举止得体，但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观察着这一切。她看着周磊与宾客谈笑风生，看着他与陈卓握手交谈，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莫名刺痛她的眼睛。

周磊的随意自在与陈卓的一丝不苟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其中，最让她心痛的是意识到：周磊成功了。他的公司度过了危机，如今已是业内新锐，拥有上百员工，估值数亿。那些他们曾经一起梦想过的东西，他都实现了——只是身边没有了她的位置。宴会终于结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薇几乎虚脱。回家的车里，陈卓一如既往地体贴：“累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你今天表现很好，大家都夸你呢。”林薇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突然问：“你早知道周磊会来？”陈卓顿了顿，语气平静：“王总提前跟我说会带个合作伙伴，但我没想到是周磊。”他瞥了她一眼，“你们聊了什么？”“没什么，好久不见，随便寒暄几句。”林薇说。陈默点点头，不再追问。他总是这样，从不咄咄逼人，从不情绪失控，完美得让人窒息。到家后，林薇径直走向浴室。她需要热水冲掉这一身的疲惫和混乱。站在花洒下，水汽氤氲中，她终于允许自己流泪。无声的哭泣，泪水混着水流而下，不留痕迹。走出浴室时，陈卓已经换上睡衣，正在看书。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他总是这样细心。

“喝了牛奶好睡觉。”他说。林薇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牛奶温度恰到好处，甜度也刚好，就像陈卓做的一切，完美无缺。“周磊现在做得不错。”陈卓突然说，眼睛仍看着书页，“听说刚拿了个大项目。”林薇的手抖了一下，牛奶差点洒出来：“是吗？”“嗯。

”陈卓放下书，看向她，“薇薇，你曾经后悔过吗？”问题来得突然，林薇猝不及防：“后悔什么？”“选择我。”陈卓的声音依然平静，眼神却异常锐利。

林薇深吸一口气，放下杯子：“为什么这么问？”“我知道你们曾经的关系。”陈卓说，“婚前你父母告诉我的。他们说你对前一段感情投入很深，但已经彻底结束了。

”林薇愣住了。她从未想过父母会告诉陈卓这些，更没想到陈卓知道却从未提起。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问？”陈卓接话，“因为我相信你选择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我认为婚姻不需要纠结过去。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今天看到你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我突然不确定了。”林薇的心狂跳起来。这是三年来陈卓第一次表现出不安，第一次打破完美丈夫的面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重复着今晚对周磊说的话，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虚伪。陈卓凝视着她，良久，轻轻点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他关掉台灯，背对着她躺下。这是婚姻中的第一次，他们没有互道晚安。林薇躺在黑暗中，睁眼看着天花板。身边的陈卓呼吸平稳，像是已经入睡，但她知道他没有。婚姻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