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铁架子上的社恐们

林夏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离谱的事，不是在丧尸啃穿船舱时跳海，而是现在 —— 骑着个漏气的充气艇，像块发霉的披萨饼似的往锈成废铁的钻井平台上贴。

“轰隆 ——”

巨浪拍在平台支柱上的力道能震碎牙床，林夏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捏得发白。这破艇是她从沉船上扒的，橙色艇身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个角，现在每漂十米就得手动打气。视野里那座 “深海钻探 7 号” 像头搁浅的钢铁怪兽，歪斜的钻井架插在灰蒙蒙的天上，活像根没拔干净的牙桩。

“还有三米！” 她咬着牙吼，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充气艇猛地撞在平台的防撞垫上，林夏被弹得差点飞出去，额头磕在仪表盘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操，这减震效果还不如我家楼下的共享电动车。” 她摸了把额头，血珠混着海水往下淌，滴在胸前的工牌上。照片里穿蓝色工装的少年笑得露出虎牙，那是她弟林冬，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联系时，说自己在这破平台上 “搞个大项目”。

现在想来，所谓的大项目恐怕就是跟丧尸捉迷藏。

“喂！上面的！拉一把啊！” 林夏扯着嗓子喊，抬头看见甲板边缘扒着个脑袋。那人戴了顶磨损的迷彩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截冷硬的下颌线，以及手里那把黑黢黢的步枪。

“证件。” 男人的声音裹着海风砸下来，比冰碴子还硌人。

林夏翻了个白眼，在这种世界末日还查证件？她从救生衣里掏出皱巴巴的工程师执照，对着上面的探照灯晃了晃：“机械工程师，会修你们这破平台的任何东西，包括你们老板的脾气 —— 如果还有老板的话。”

子弹突然擦着她耳边飞过去，打在充气艇旁边的海面上，溅起的水花糊了她一脸。

“我数到三，” 男人的枪口稳稳地对着她，“说清楚你怎么知道这有平台。”

林夏抹了把脸，突然笑了。她举起双手慢慢站起来，故意晃了晃胸前的工牌：“我弟在这儿上班，林冬，你们可能认识。”

甲板上的人沉默了几秒，探照灯突然压低，把她从头到脚照得明明白白。林夏看见他食指扣在扳机上的力度松了些，帽檐下的眼睛终于露出来 —— 那是双像冻住的海水似的眸子，盯着她的时候，好像能穿透皮肉看见骨头。

“抓紧缆绳。” 男人扔下根粗麻绳，绳头带着铁钩 “啪” 地砸在艇上。林夏刚把钩子扣好，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拽得腾空而起，重重摔在甲板上。

膝盖磕在生锈的钢板上，疼得她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林夏龇牙咧嘴地抬头，看见男人已经收起枪，正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充气艇。

“这玩意儿能漂到这儿，比你弟还离谱。” 他说。

“彼此彼此，” 林夏扶着膝盖站起来，拍掉工装裤上的锈渣，“这年头还能在海上守着铁架子当门卫的，也不是一般人。”

男人没接话，转身往平台深处走。林夏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肩微微倾斜，迷彩服袖子上有块深色的污渍，看着像干涸的血。她赶紧跟上，脚下的钢板发出 “嘎吱嘎吱” 的呻吟，感觉下一秒就要塌下去。

“小心点，”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三号甲板有三块板是空的，掉下去就当给鱼开荤了。”

林夏吓得立刻收住脚，低头看了看脚下锈得透光的钢板，突然觉得刚才被丧尸追着跳海都算幸福。她跟着男人穿过一道挂着铁链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股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和消毒水的怪味，像是把整个末世装进了罐头。

十几个男女老少挤在一个用集装箱改造成的棚子里，看见他们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有人嘴里的压缩饼干掉在地上，有人怀里的孩子吓得哭出声，还有个穿保安制服的壮汉 “嚯” 地站起来，腰间的电棍 “啪” 地冒出火花。

“沈越，这女的哪来的？” 壮汉嗓门跟扩音器似的，满脸横肉挤在一起，“不是说了不准带外人进来吗？”

被叫做沈越的男人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林夏：“从海上漂来的，会修东西。”

“修东西？我们缺的是吃的！” 壮汉往前凑了两步，唾沫星子喷了林夏一脸，“我看她就是个累赘，说不定身上带了病毒 ——”

“老金，” 沈越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寒气，“上周是谁求着我去修发电机的？”

老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悻悻地退了两步，却还是瞪着林夏：“反正不能让她住集装箱，要住自己找地方去！”

林夏懒得跟他吵，她的目光已经被角落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吸引了。那女人正在给个小孩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在末世里活下来的人。看见林夏看她，女人抬起头笑了笑，眼角有两道浅浅的细纹。

“我是周玲，这里的医生，” 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先坐会儿吧，沈越去拿吃的了。”

林夏刚走过去，就听见背后有人小声嘀咕：“又是个女的，能干啥啊……”“看她细皮嫩肉的，估计活不过三天。” 她假装没听见，从背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起来，里面夹着林冬的照片，背景就是这座钻井平台的钻井架。

“你弟弟真在这儿？” 周玲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来了快一个月，没见过叫林冬的。”

林夏的手顿了顿，把笔记本合上：“他肯定在，三个月前他还跟我视频，说这里有个大项目。”

周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收拾药箱。林夏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注意到药箱里的抗生素只剩最后一小盒，碘伏瓶子是空的，连纱布都剪成了布条。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避难所，分明是等着坐以待毙的囚笼。

“接着。” 沈越扔过来个东西，林夏伸手接住，发现是块压缩饼干，硬得能当砖头用。“凑合吃，省着点，现在每人每天就这一块。”

“水呢？” 林夏咬了一口饼干，差点把牙硌掉。

沈越指了指角落里一个锈迹斑斑的水桶：“自己倒，过滤过的海水，有点咸，总比喝尿强。”

林夏看着水桶里浑浊的液体，突然觉得压缩饼干也没那么难咽了。她刚倒了半杯，就听见老金在那边咋咋呼呼：“发电机又停了！沈越！你他妈赶紧去看看！”

整个棚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 “滋啦滋啦” 地闪着红光。林夏听见有人发出惊叫声，还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沈越骂了句脏话，转身就往外走，林夏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你跟着干嘛？” 沈越在黑暗中回头，眼睛在红光里亮得吓人。

“我不是说了我会修东西吗？” 林夏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密密麻麻的管道，“机械工程师，持证上岗的那种。”

沈越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两人穿过几道摇摇欲坠的铁梯，来到平台的机房门口。林夏刚想推门，就被沈越拉住了。

“里面…… 有点东西。” 他的声音有点奇怪。

林夏挑眉：“什么东西？丧尸？还是你们藏的小金库？”

“上次老金的人进去修，出来就疯了，说看见个会动的铁疙瘩。” 沈越从腰间摸出把军刺，“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别出声。”

林夏翻了个白眼，从背包里掏出个扳手：“我修过比这吓人十倍的机器，当年南海油田的钻井机爆炸，我在火场里拆了三个小时的管道 ——”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 “嘎吱” 声打断。机房的铁门突然自己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沈越立刻举起军刺，林夏也握紧了扳手，手电筒的光柱死死地盯着门缝。

“咚…… 咚…… 咚……”

撞击声越来越响，锈迹斑斑的门板被撞得往外鼓。林夏突然注意到门缝里透出的不是黑影，而是…… 蓝光？她刚想说话，沈越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军刺带着风声刺过去，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林夏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忍不住 “噗嗤” 笑出了声。

所谓的 “怪物”，其实是台短路的机械臂。不知怎么卡在了天花板的轨道上，每过几秒就会往下砸一次，蓝色的电火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照亮了满地的零件。

沈越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收回军刺转身就走。林夏赶紧追上去，笑得直不起腰：“不是，大哥，你这警惕性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就这玩意儿能吓疯人？”

“闭嘴。” 沈越的声音硬邦邦的。

“哎，你看这个！” 林夏突然停在控制台前，手电筒照在布满灰尘的屏幕上。那是张平台的结构图，角落里用红笔写着行小字：“反应堆压力异常，机房 B 区有泄漏。”

沈越的脚步顿住了。

林夏伸手擦了擦屏幕，眼睛突然亮了：“这字迹…… 是我弟的！”

她刚想仔细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尖叫。沈越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跑，林夏也赶紧跟上。刚跑到甲板，就看见所有人都仰着头，手指着天上。

探照灯的光柱里，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从平台的支架往上爬。那些东西的胳膊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有的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拖在外面，还有的半边脸都烂没了，却还张着嘴嘶吼。

是丧尸。

“他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老金举着电棍大喊，腿肚子都在抖，“快！把梯子砍断！”

沈越立刻从腰间摸出枪，对着最近的一个丧尸扣动扳机。子弹打爆了那东西的头，绿色的血溅在甲板上，发出 “滋滋” 的响声。但更多的丧尸还在往上爬，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林夏突然注意到平台边缘的消防栓，眼睛一亮：“沈越！水！”

沈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旁边的人喊：“把消防栓的阀门打开！”

两个男人赶紧跑过去拧阀门，却发现锈得根本转不动。林夏骂了句脏话，从背包里掏出润滑油喷上去，又用扳手猛砸了几下。“砰” 的一声，阀门开了。

高压水柱像条白龙似的冲出去，瞬间把爬在最前面的一排丧尸冲得掉进海里。但更多的丧尸还在往上爬，有的甚至抓住了水管，顺着水流往上爬。

“不够！压力太小了！” 林夏大喊，眼睛扫过周围的设备，突然看见钻井架旁边的高压泵，“沈越！帮我把那个泵启动！”

沈越看了眼那台锈得不成样的机器，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丧尸，咬了咬牙：“怎么启动？”

“把那边的电缆接过来！红色接正极，黑色接负极！” 林夏已经爬上了泵的操作台，“快！不然我们都得变成这些玩意儿的下酒菜！”

沈越立刻跑过去拽电缆，子弹时不时从他耳边飞过 —— 有几个丧尸已经爬上来了，被其他人用斧头和钢管勉强挡着。林夏看着沈越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左肩的动作有点僵硬，刚才接电缆的时候，胳膊好像抬不起来。

“好了！” 沈越大喊。

林夏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

高压泵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比丧尸的嘶吼还吓人。一股更粗的水柱猛地射出去，像把无形的刀，瞬间把平台边缘的丧尸扫得一干二净。海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黑影，被洋流慢慢卷走。

所有人都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林夏从操作台上跳下来，脚一软差点摔倒，被沈越伸手扶住了。

“谢了。”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也有点发白。

沈越没说话，只是松开手，转身往集装箱那边走。林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的迷彩服左肩位置，有片深色的水渍正在慢慢扩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扳手，又看了看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黑影，突然觉得这座锈迹斑斑的平台，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但这里有她弟弟的线索，有活下去的可能，还有个嘴硬心软的前士兵。

林夏握紧了胸前的工牌，对着漆黑的海面轻轻说了句：“林冬，姐来找你了。”

海风卷着丧尸的嘶吼从耳边掠过，她却突然笑了。

至少，现在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