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灵堂前，我穿着麻布孝衣，手机却在一天之内震了三十多次。

来电显示是同班同学李美美，她命令我立刻从五百公里外的老家滚回学校，去高铁站接她爸马。我解释爷爷走了，我要守灵。她却在电话里尖叫死人都死了，你孝顺给谁看啊。那一刻，我感觉比爷爷离开更刺骨的寒冷。可就在我被逼到崩溃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我青梅竹马的女孩林小晓穿越一千公里人海，出现在我面前。

她替我接起李美美的电话，笑着说你好，我是叶凡的表姐。我以为这只是个开始，却没想到，这句谎言，竟成了我人生最大的一次反转。

1 灵堂风波爷爷的灵堂设在老家院子里，哀乐低回。我跪在蒲团上，盯着前方跳动的烛火，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口袋里的手机像个执拗的疯子，一次又一次地疯狂震动，打破了灵堂的肃静。我划开屏幕，满屏都是李美美的未接来电和微信轰炸。点开微信，一长串语音弹了出来，我点了播放。叶凡你死了吗？接电话！

她颐指气使的声线刺破听筒，我下意识调低了音量。我爸妈下午三点到海城高铁站，你赶紧去接一下，我把他们身份证号发你了。酒店也订在学校对面的希尔顿，你先去办入住，再带他们去吃海鲜。每一句都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信号塔，一边接收着来自阴间的悲痛，一边被阳间的脑残信号持续骚扰。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敲下几个字。我在老家，爷爷去世了，在办丧事，去不了。

我以为这足够清楚了，没想到只是点燃了火药桶。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还是李美美。

我划开接听，还没开口，她的质问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你爷爷去世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都多大了还搞守灵这种封建迷信？我爸妈第一次来海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鸽了他们？

叶凡，你懂不懂孝顺活人啊？我气到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似乎觉得我的沉默是默许，开始热情地给我出主意。你现在就去路边搭个顺风车，连夜赶回来，天亮就到了，正好来得及。守夜找你家亲戚替一下不就行了？

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听着她的话，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强拆。原来孝顺

这个词，还能这么灵活地解释为孝顺我和顺着我。我看着爷爷的黑白遗像，他生前是个最讲道理的老人。可此刻，我第一次感到一种荒诞的无力感。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亲人的离去，不过是耽误她吃喝玩乐的一件小事。我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就在我心烦意乱，想把手机关机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是林小晓，我多年未见的童年玩伴。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裙，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比我记忆里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漂亮了太多。她没有多言，先是对着爷爷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才走到我身边，蹲下来，轻声说叶凡，节哀。

她看着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样子，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罐冰镇红牛和几块巧克力，塞进我手里。先补充点能量，别把自己熬垮了。在被全世界的恶意包围时，突然有人给你递来一块巧克力。那一刻，甜的不是糖，是她让我觉得，我还没被这个世界完全抛弃。我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会来。

她眼神飘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我回家拿东西，顺路过来看看你。

她又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夜路，小声说：而且天太黑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我妈临时有事来不了，我……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我陪你守夜。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看着屏幕，一脸抗拒，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林小晓看出了我的烦躁，伸手拿过手机。我来接吧。

她按了接听，并开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喂？叶凡吗？美美找你。

是李美美的室友。随即，电话被递给了李美美。李美美大概以为我是找了哪个亲戚代接，语气都“客气”了许多。姐姐你好，你跟叶凡说一下，让他赶紧回来，我爸妈真的很重要。

林小晓的声音冷静又清晰：他走不开，要守灵三天。三天？电话那头，李美美彻底爆发了，刻薄的言论像垃圾一样倾泻而出。守三天？人都死了再孝顺有什么用？

真是死脑筋！为了个死人耽误我这么大的事，他就是这么对朋友的？活该他……

“活该他家死人”这几个字还没说完，林小晓直接挂断了电话。灵堂里恢复了寂静。

当那些恶毒的话从免提里一字一句地蹦出来时，我心里最后一点对同学情谊的幻想，也跟着我爷爷一起入土为安了。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找到李美美的微信，拉黑，删除。

然后点开她刚刚拉我进去的，名为七仙女与一头猪的群聊。群名很形象，她们七个是仙女，我就是那头负责干活的猪。我点击右上角，退出群聊。

退出那个群聊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刚做完一场大型的、跨物种的、精神上的阑尾切除手术，过程很痛苦，但切掉之后，神清气爽。没过多久，班级群里炸了。李美美和她的室友开始疯狂@我。

@叶凡 你什么意思？玩失踪？拉黑我？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美美平时对你多好！

亏我们还当你是朋友，你居然为了个死人这么对我们，你是不是在诅咒我们？

各种难听的话刷了屏，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我忍无可忍，只能点开辅导员的头像，把事情原委和截图发了过去，只求他能让这群人在班级群里安静下来。几分钟后，辅导员回复：收到，我来处理。

然后，就没了下文。深夜，灵堂里只剩下我和林小晓。因为一天未进食，加上心力交瘁，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林小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把我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等着。她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了出来，上面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我埋头吃着面，胃里暖了起来，混沌的脑子也开始运转。

我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现在并非节假日，她一个在沪城读顶尖大学的人，怎么会突然为了拿东西跑回一千公里外的老家？她的借口太拙劣了。我问她为什么来，她说回家拿东西。我看着她空空如也的背包和风尘仆仆的脸，突然明白了，她要拿的那个东西，就是我。在我的追问下，她眼神躲闪，最终低着头承认。

我在朋友圈……看到你发的讣告。她立刻跟学校请了假，坐了一夜的火车，又转了几个小时的顺风车，千里迢迢赶来陪我。我愣住了。当着爷爷的遗像，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小晓，做我女朋友吧。她先是一怔，随即红了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的丧事办完，我仍需在家多待几天处理后事。

而学校那边的舆论战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升级了。

李美美在班级群里发布了裁剪过的聊天记录。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满心欢喜期待父母到来，却被朋友无情背叛的、无助的弱者。截图里，只保留了我冷冰冰拒绝她的那句去不了。

她的七仙女室友们则在群里当捧哏，一唱一和。美美太可怜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就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为了点小事斤斤计较，对女孩子这么凶，真下头。看着她们P图级的聊天记录和一唱一和的表演，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比川剧变脸还快，而且人家还不用化妆。

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开始被带节奏，私下里议论我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我百口莫辩，感觉自己被泼了一身永远也洗不清的脏水。辅导员的电话终于姗姗来迟。

但他开口不是主持公道，而是劝我大度一点。叶凡啊，李美美同学年纪小，说话直，你一个男生，多担待一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是在应付一件麻烦事。

现在事情在同学间影响不好，你看，你主动在群里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反问：老师，是我爷爷去世了，是她让我扔下灵堂去当司机，是我被骂了，现在要我道歉？辅导员叹了口气。叶凡，要顾全大局，别让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

辅导员的顾全大局翻译过来就是：我们这艘船上有人吐了，你别嚷嚷，赶紧把呕吐物吃了，这样船就干净了。凭什么？我挂了电话，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顶，烧得我理智全无。我气得想立刻在群里跟她们对线，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

林小晓一把按住了我准备打字的手。你现在跟她们吵，只会变成一场混战，最后谁也说不清。她的声音很冷静，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但证据可以。她像个运筹帷幄的军师，拿过一张纸，帮我冷静地分析局势。

李美美的优势，是她营造的舆论和所谓的性别『优势』。我们的优势，是事实和道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事实自己说话。她看着我，目光坚定。所以，从现在开始，停止一切公开回应，不要理会任何挑衅。我们只做一件事：收集证据。她的理智和冷静，像一剂强效镇定剂，让我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条理清晰、目光坚定的女孩，忽然觉得，有她在，别说是一个李美美，就是七个葫芦娃来了我也不怕。在林小晓的指导下，我开始翻找我和李美美的历史聊天记录。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原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把我当工具人了。

我找到了她让我凌晨四点去火车站接她表妹的记录。

找到了她让我替她跑腿去几公里外的快递点拿大件行李的记录。

甚至找到了她让我帮她写三千字思修课论文的记录。每一次，她都用我们是好朋友嘛

、叶凡你最好了、下次请你吃饭呀之类的话术来包装她的自私。而我，每一次都答应了。翻着聊天记录，我感觉自己像个考古学家，一铲子下去，以为是朋友情谊的遗迹，挖出来才发现，原来只是个垃圾填埋场。

我将这些记录一一截图保存，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一个清晰的、长期利用和压榨朋友的利己主义者形象，浮出水面。

这是我们的第一批弹药。我和林小晓的沉默，在李美美看来，是彻底的认怂。

她大概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变本加厉。她在班级群里发了一篇千字小作文，标题是：致那个让我心寒的男同学。作文里，她声泪俱下地描述自己父母第一次来海城的期待，以及被我无情拒绝后的无助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