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那间漏雨的茅屋，反手用那根粗木棍死死抵住门板，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夜行的恐惧、毒蛇的惊魂、灵泉的神效……种种情绪交织冲击，让他筋疲力尽，却又异常清醒。

他抬起右手，借着从门缝漏进的微弱月光仔细查看。

食指指尖那两个细小的蛇牙印依然清晰，但周围的肿胀己经完全消退，肤色恢复正常，只剩下一点点被水泡久了的微皱和隐约的酸胀感，提醒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真的……得救了。

他摊开手掌，那颗暗沉不起眼的空间石子静静躺在掌心，冰凉的温度此刻却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还有瓦罐里那十几根瘦弱可怜、沾满泥水的野菜。

虽然少得可怜，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依靠自己（虽然过程惊险）获得的、真正的食物。

饥饿感在灵泉水的滋养下暂时蛰伏，但胃囊的空虚依然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野菜拿到门口，就着屋檐滴落的雨水稍微冲洗了一下泥土，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苦涩、粗糙、带着土腥味，咀嚼起来如同干柴，难以下咽。

但此刻，这却是无比真实的可充饥之物。

他慢慢地、极其珍惜地咀嚼着，感受着纤维摩擦喉咙的感觉，一点点填充空荡的胃袋。

吃完这微不足道的一餐，他蜷缩回那堆干草铺就的“床”上，紧紧握着那颗空间石子，感受着体内灵泉带来的微弱暖意，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第一次，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哀嚎声吵醒的。

天色己经大亮，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茅屋依旧漏风漏雨，但阳光从破洞照射下来，总算驱散了些许阴冷。

那咳嗽声来自隔壁，嘶哑、沉重，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中间夹杂着老人痛苦的呻吟和一个老妇人无助的啜泣。

是王婆子家？

李青想起昨天那碗救命的馊饭和后来她那诡异的警告。

他爬起身，感觉身体比昨天又好了些许，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能正常活动的力气。

他走到墙边，透过篱笆墙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隔壁院子裡，王婆子正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同样干瘦、头发花白的老汉。

那老汉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腰背佝偻得几乎成了九十度，正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每一声都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会喘不上气。

王婆子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偷偷抹着眼泪，满脸的绝望。

“……咳……咳咳……老婆子……别、别费劲了……”老汉喘着粗气，声音微弱，“俺这病……好不了啦……熬不过这个冬了……省、省点粮食……胡说啥！

撑住！

肯定能好的！”

王婆子带着哭腔反驳，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青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昨天王婆子那碗馊饭。

那或许是她能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最后一点粮食了，虽然恐惧，但她还是送了过来。

这老两口，是这個冰冷詭異的村子里，唯一对他释放过一丝善意的人。

而现在，他们正在被病痛和贫穷折磨。

自己能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空间石子。

灵泉……那神奇的泉水，连蛇毒都能快速化解，对病痛是否也会有效？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但随即又被压下。

暴露灵泉的存在？

风险太大了。

这个世界显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昨夜那诡异的“爹”和王婆子的警告还言犹在耳。

可是……看着老人痛苦的模样和王婆子的眼泪，他终究狠不下心肠。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帮忙，但要谨慎。

他推开破门，走了出去。

王婆子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李青，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尤其是看到他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愁苦淹没。

“狗娃……醒了？”

她声音沙哑，“俺家老头子……老毛病又犯了，吵着你了吧……王婆，王伯他……”李青走近几步，看着老汉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忍。

“老毛病了，氣喘，咳血……沒錢請郎中，只能硬熬……”王婆子抹着眼泪，“這世道，唉……”李青沉默了一下，道：“我……我昨天去後山，碰巧找到點清潤的泉水，喝了感覺身子舒服了些。

要不……給王伯試試？

或許能潤潤嗓子？”

他說的含糊其辭，將靈泉說成是山泉。

王婆子愣了一下，看了看李青確實比昨天有生氣的樣子，又看看咳得快要背過氣的老伴，死馬當作活馬醫地點了點頭：“哎……哎……多謝你了，狗娃……”李青立刻返回屋內，取出那個破瓦罐，背對著王婆子的視線，集中意念，將瓦罐裝滿了靈泉水。

他不敢多裝，只裝了半罐左右。

他將瓦罐遞給王婆子：“您喂王伯慢慢喝點試試。”

王婆子感激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伴，將瓦罐湊到他嘴邊。

老汉咳嗽稍歇，貪婪地吮吸了幾口。

奇跡發生了。

那清冽的泉水剛下喉，老汉劇烈的咳嗽竟然奇跡般地平緩了下來！

他急促的喘息聲也變得順暢了許多，蠟黃的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極淡的血色！

“唔……這水……”老汉睜開渾濁的眼睛，露出一絲驚異，“好……好舒服……嗓子……沒那麼癢了……”王婆子也驚呆了，看著老伴明顯好轉的狀態，激動得手都在抖：“有、有用！

真的有用！

狗娃，你這是在哪找的神仙水啊！”

李青心中一喜，但表面保持平靜：“就在後山那邊，可能是雨水積的，比較乾淨。

王伯覺得舒服就好。”

王婆子又喂老汉喝了幾口，老汉的精神眼看著就好了許多，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瀕死的痛苦模樣大大緩解，竟然能靠著王婆子稍微坐首了一些。

“謝……謝謝你啊，狗娃……”老汉喘勻了氣，向李青投來感激的目光。

王婆子更是千恩万谢，看着李青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不可思议：“狗娃，你真是……你真是救了俺老头子的命啊！

俺家……俺家也没什么能谢你的……”她局促地在身上摸索着，似乎想找点什么东西，最终目光落在了院角一把锈迹斑斑、木柄都快腐烂了的破锄头上。

“這……這把舊鋤頭，還是俺老頭子以前用的，現在他也掄不動了……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地裡總能刨點東西……”王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那把破锄頭遞了過來。

李青看著那把幾乎報廢的锄頭，心裡卻是一動。

他正愁沒有工具開墾門前那點荒地！

這把锄頭雖然破舊，但打磨一下，或許還能用！

“謝謝王婆！

這對我很有用！”

李青真心實意地接過了锄頭。

又說了幾句話，見王老漢狀態穩定，沉沉睡去，李青便拿著那把破锄頭回到了自己的茅屋。

有了工具，計劃就可以實施了。

他打算先用靈泉水試試，看能不能讓門前那點貧瘠的土地長出東西來。

他正琢磨著如何打磨锄頭，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這次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帶著明顯的猶豫。

李青警惕地抬起頭，握緊了手中的破锄頭。

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面容憨厚卻帶著濃濃愁苦和愧疚的年輕漢子出現在門口，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小小的、用乾荷葉包著的東西。

是原主的哥哥，李虎。

記憶碎片浮現：父母早亡後，兄弟倆相依為命，但嫂子王氏刻薄吝嗇，視李青為累贅，最終將他趕來這破茅屋自生自滅。

李虎性格懦弱，懼內，雖然心疼弟弟，卻不敢違抗強勢的妻子。

李虎站在門口，不敢看李青的眼睛，嘴唇蠕動了半天，才低聲囁嚅道：“狗……狗娃……你……你還好嗎？”

李青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原主殘留的情緒裡，對這個哥哥有依賴，也有怨懟。

李虎被他的沉默弄得更加局促，臉漲得通紅，猛地將手裡那個乾荷葉包塞了過來，聲音帶著一絲哽咽：“這……這是半塊餅……你嫂子她……你藏好，偷偷吃……別、別讓人看見……”那荷葉包還帶著一點溫熱，透過葉子，能闻到一股粗糙但真實的糧食香味。

李青看著那半塊摻著麩皮、看起來硬邦邦的餅，又看著李虎那滿是愧疚、幾乎抬不起頭的模樣，心裡五味雜陳。

這半塊餅，或許是李虎從自己牙縫裡，甚至是從兇悍的妻子眼皮底下偷偷省出來的。

“哥……”李青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聽到這聲“哥”，李虎身體一震，猛地抬起頭，眼圈瞬間就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狗娃……哥對不住你……哥沒用……護不住你……”他語無倫次，充滿了自責和痛苦。

“我沒事。”

李青接過了那半塊餅，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夾雜著無奈的愧疚，“謝謝哥。”

見李青收了餅，語氣似乎沒有太多怨恨，李虎稍稍鬆了口氣，卻又更加難受。

他侷促地站了一會兒，低聲道：“你……你自己好好的……有啥事……偷偷來找哥……別、別讓你嫂子看見……”說完，他像是再也無法面對李青，轉身匆匆離去，背影倉促而狼狽。

李青看著手裡那半塊粗糙的餅，又看了看牆角那把破旧的锄頭，最後摸了摸口袋裡的空間石子。

鄰居微薄的謝禮，兄長愧疚的饋贈，還有自己絕處逢生的秘密。

這個世界，冰冷詭異，卻也並非毫無暖意。

他掰下一小塊餅，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粗糙刮喉，卻實實在在。

活下去。

一定要更好地活下去。

他拿起那把破锄頭，目光投向了門前那一片荒蕪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