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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2:27:38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顾家的茅草屋里己经有了动静。

柳氏将那二十包用油纸裹得方方正正的霜糖,宝贝一样揣在怀里,脚下却像生了根,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

她手心全是汗,那点分量压得她胸口发闷。

“瑾云,娘这心……七上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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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卖不出去咋办?”

她的声音发干,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十文钱一包……人家会不会戳着我脊梁骨,骂咱们是黑心肝的?”

顾瑾云正襟危坐,任由姐姐顾清荷给他梳着总角,闻言并未回头。

“娘,你今天不是去卖糖的。”

柳氏一怔:“那我是去做啥?”

“你是去告诉所有人,咱们家的东西,金贵。”

顾瑾云转过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肃然,“金贵到……他们想买,也得看我们愿不愿卖。”

柳氏更糊涂了:“这叫什么话?”

“娘,你听我的。”

顾瑾云从板凳上滑下来,走到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到了市集,找人最多的地方,把布铺开。”

“然后呢?”

“拆一包糖,堆在布中央。

旁边,摆一碗清水。”

柳氏下意识地问:“然后就扯着嗓子喊?”

“不喊。”

顾瑾云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

“你就坐在那儿,谁问,你都别搭理。

有人非要尝,就让他用小指头,自己蘸一点点。”

柳氏彻底蒙了:“啥也不干?”

“对,啥也不干。”

顾瑾云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就当自己是去看热闹的。”

“哥哥说得对!”

一旁的顾小暖挥舞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应援,“娘你就去当大官,坐着看别人!”

一句话把柳氏逗笑了,心里的那股慌乱劲儿也散了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行!

娘听我儿的!

听咱们家小神仙的!”

镇上市集,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柳氏依着顾瑾云的嘱咐,在市集口最拥挤的十字路口,寻了个显眼的空地。

她铺开一块洗得泛白的青布,将一小撮雪白的霜糖堆在正中,旁边端正地放着一碗清水。

而后,她便在小马扎上坐下,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神飘向别处,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周围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卖炊饼咯!

刚出炉的热炊饼!”

“上好的花布,姑娘小姐们快来看看!”

柳氏的摊子,在这片喧嚣中,静得像一口深井。

这般怪异的景象,很快就勾起了路人的好奇。

“诶,那婆娘卖的是啥?

白花花的。”

“看着像盐,可谁家卖盐这么摆?”

“过去瞧瞧!”

几个妇人凑了过来,对着摊子指指点点。

“大妹子,你这卖的是个啥呀?”

柳氏死死记着儿子的话,眼皮都没掀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硬生生挤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顾家嫂子吗!”

张屠户的婆娘扭着水桶腰,双手叉腰地走了过来,一对吊梢眼轻蔑地扫过地上的霜糖。

“怎么着?

昨儿还嫌我家肉香,今天就想通了,也学着做买卖了?”

她撇着嘴,满脸的鄙夷。

“这白乎乎的是啥?

从河滩上刮来的沙子,还是你家墙上掉的墙皮?

这也敢拿出来卖钱?

真是想钱想疯了!”

柳氏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捏在袖子里的拳头骨节发白,眼看就要站起来。

“婶婶,早啊。”

一个清脆的童声不偏不倚地响起。

顾瑾云不知何时,背着小手,溜达到了摊子前。

他仰着白净的小脸,对着张屠户婆娘笑得人畜无害。

“婶婶,这不是沙子,也不是墙皮。”

他慢悠悠地说,“是糖。”

张屠户婆娘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嗤笑:“糖?

就你家那黑不溜秋的糖疙瘩?

你拿这话哄鬼去吧!”

“婶婶不信?”

顾瑾云眨巴着大眼睛,“我请您尝尝,不收钱的。”

他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让人根本生不起防备之心。

张屠户婆娘“哼”了一声,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穷家小户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弯下腰,伸出小手指,满脸嫌弃地在糖粉上蘸了那么一丁点。

“我可告诉你,要是敢糊弄我……”话没说完,她便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

她的表情,瓦解了。

那双刻薄的吊梢眼死死瞪圆,眼珠子几乎要从框里凸出来。

她嘴巴微张,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短促气音,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咋了这是?

被毒哑了?”

“看她那德性,怕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张屠户婆娘猛地一个激灵,随即,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市集的嘈杂:“天爷啊!

这……这是什么神仙糖?!

甜!

太甜了!”

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那堆霜糖,说话都打了结。

“这味儿……比蜜还纯!

没一点儿渣子味!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你家做出来的?!”

这一嗓子,比一百个人吆喝还管用。

“呼啦”一下,周围的人潮瞬间涌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小小的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有那么好吃?”

“让我瞅瞅!

乖乖,这糖真跟雪沫子一样!”

“老板娘,咋卖啊?”

柳氏被这阵仗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求助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顾瑾云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稚嫩中透着镇定的声音喊道:“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静一静,静一静!”

神奇的是,吵闹的人群真的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这个还没车轮高的小娃娃。

“这是我家新做的‘霜糖’。”

顾瑾云指着地上的糖堆儿,“我爹娘熬了一整夜,不眠不休,也就得了这么二十包。”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学着大人的模样摇摇头:“我娘说,这东西太金贵,本是舍不得拿出来卖的。”

柳氏立刻会意,瞬间挺首了腰杆,摆出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矜持表情。

“所以呢,今天我们只看不卖……”话音未落,人群里就炸了锅。

“哎!

怎么能不卖呢?”

“就是啊,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小娃子,让你娘开个价!”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让一让!

都堵在这儿作甚?

王府管家办事,都让开!”

一个身穿体面绸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

正是镇上首富王员外的管家。

王管家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地上的霜糖时,脚步顿住了。

“这是何物?”

旁边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抢着解释。

“王管家,这是顾家的神仙糖!”

“对!

比蜜还甜!”

王管家半信半疑,也学着样子蘸了一点送进嘴里。

只一下,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精明眼睛,骤然亮了。

“好糖!”

他当机立断,看向柳氏,“你这糖,我全要了!

开价吧!”

全要了?

柳氏的心脏“砰砰”狂跳。

不等她开口,顾瑾云却抢先说话了。

“这位大叔,对不住了。”

他一脸认真地拱了拱小手,“我娘说了,好东西得让街坊邻居们都尝个鲜。

不能让您一个人全买走。”

管家一愣,随即笑了:“有意思的小家伙。

那你说,该怎么卖?”

“我们家的规矩,”顾瑾云伸出一根小手指,字正腔圆,“一个人,一天,只许买一包。”

此话一出,周围的街坊们看顾家的眼神都变了。

“这家人厚道!”

“就是!

没忘了我们这些穷邻居!”

王管家愈发觉得这糖稀奇,点点头:“行,有规矩是好事。

那……多少钱一包?”

全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柳氏身上。

柳氏紧张地看向儿子,只见顾瑾云在袖子底下,悄悄对她比了一个“十”。

柳氏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烧了起来,她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颤声喊道:“十……十文钱一包!”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十文钱,够买两个扎扎实实的肉包子了!

张屠户婆娘更是撇嘴:“疯了!

抢钱呢!”

然而,王管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贵。”

他从钱袋里摸出十个铜板,叮当一声扔在青布上,“给我来一包。

记住,明日这个时辰,我还要来。”

说完,拿起一包糖,转身便走。

有了王管家的“开光”,剩下的人哪里还忍得住。

“给我来一包!”

“还有我!

这是钱!”

“别挤别挤!

我先来的!”

场面瞬间失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剩下的十九包霜糖被一抢而空。

张屠户婆娘想买的时候,早就没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别人手里的糖,懊悔得首拍大腿。

回家路上。

柳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瑾云!

我的儿啊!

二百文!

整整二百文!

比你爹扛一个月大包赚得都多!”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都红了。

顾瑾云走在她身边,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娘,这只是个开始。”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

那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正斜着眼,盯着他们手里的钱袋,交头接耳。

柳氏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发现儿子的异样。

“瑾云?

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累了?”

顾瑾云收回目光,仰头对母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有。

娘,我在想,明天咱们的霜糖,应该可以卖二十文一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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