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折旗北州，腊月二十三，雪下得如同撕碎的棉絮。

老龙头关的烽火台塌了半边，焦木横在隘口，风一灌，火星复燃，发出“哔啵”一声，像临终人咬碎牙齿。

沈北望蹲在残墙后面，把冻硬的饼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怀里，一半就雪咀嚼。

他左臂齐根而断，断口用烧红的铁片烙过，黑紫一层痂，此刻在寒风里重又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疼是别人的事，他还得活。

三个月前，镇北军副帅沈北望奉命出关，率三千骑截杀北莽狼师。

结果情报有误，狼师来了八千，还携三尊“铁浮屠”——丈二高的重甲巨傀，刀盾合一，冲阵如碾石磨。

那一战，三千骑只逃回七人。

沈北望被己方旗杆贯胸钉在雪原，醒来时，左臂不见了，敌军己退，雪把尸体盖得平坦，像从未有人来过。

他拖着断臂往南爬了两天两夜，爬回老龙头关，关却换了旗——“镇北”二字被撕下，换上“靖南”。

守卒说：朝廷己与北莽议和，镇北军“谋逆擅启战端”，副帅沈北望畏罪潜逃，就地格杀，赏金三千。

沈北望听完，只问了一句：“我麾下残卒呢？”

守卒指了指关外雪谷，笑：“头颅筑京观，副帅要去认一认？”

当夜，他摸进关内马厩，用一根麻绳绞死巡夜校尉，夺刀、夺马，出关前把“靖南”旗砍倒，半截旗杆拖在雪里，像一条死蟒。

他没往南逃，而是折向北。

世人皆言沈北望死了，那便让死人去讨债。

北去三十里，雪深没膝。

马被冰棱划断蹄筋，一声惨嘶跪倒。

沈北望下马，用仅存的手撕下校尉的披风，包了马蹄，放它自去。

他自己继续往北，背一柄缺刃刀，刀背绑着半截旗杆，旗面焦黑，却仍能辨出“镇北”残字。

风急，旗猎猎，像替他拍掉身上雪尘，也像催他赶路。

远处，狼嚎声起，一声接一声，在雪谷里来回撞，撞出空瓮般的回响。

沈北望把刀换到右手，咬断缝合披风的线头，继续走。

脚印很快被雪填平，像从未有人来过。

夜三更，雪停，月如裂帛。

他看见前方山腰有光，黄豆大，却倔强地亮。

光来自一座破庙，庙门半倒，匾额“山神”二字被劈成两半。

沈北望踏进去，雪随涌入，在供桌上积一层白。

供桌后，泥塑山神无头，胸腔里插着一支火把，火光摇曳，照出庙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北莽斥候，五人，喉间同一处刀口，细若红线，血却流得极净，像被雪吸干。

尸体中央，坐着个少年，十西五岁，披鹿皮袄，正用雪擦手。

少年抬头，瞳孔在火光里呈琥珀色，声音沙哑：“关内来的？”

沈北望点头。

少年起身，从尸体怀里摸出酒囊，抛给他：“杀完了，暖一暖。”

沈北望接过，仰头灌，酒像刀，割开冻僵喉咙。

少年盯着他残臂：“能握刀？”

“能。”

“那就行。”

少年踢开一具尸体，露出压在下面的第二柄刀——刀长西尺，无鞘，雪光映出刃口暗蓝，像淬了冰。

“我叫阿九，”少年说，“你替我背刀，我替你续命。”

沈北望笑，声哑：“凭什么？”

阿九指庙外：“雪原上，没人能独活。

你欠我五条命，我欠你一条臂，扯平。”

沈北望垂目，看见少年左脚靴底嵌着半截箭头，血在雪里印出淡红梅花。

他伸脚碾了碾，箭杆断，少年眉头未皱。

“成交。”

两柄刀并肩靠在供桌，火光将影子投上墙壁，一高一矮，像两座即将崩裂的碑。

初次尝试写文，若有不好之处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