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下火血是热的，落在冰面，冒出白烟，瞬间凝成赤珠。

沈北望的刀缺刃，却更重，一刀劈在马膝，马跪，骑手前扑，被他顺势用肩顶飞，落入冰缝，惨叫只半声，便被寒水吞没。

阿九像雪貂，贴地窜行，刀走弧线，专削马跟腱，顷刻五骑失蹄，乱作一团。

剩余七骑围成半月，刀指二人，却一时不敢近。

风突然静，天地只剩铁牌叮当。

沈北望吐掉刀背血渣，冲阿九偏头：“数清了？”

“十七。”

“差一个。”

话音未落，冰层下传出一声闷响，像巨鼓擂在深水。

裂缝自河心蔓延，咔咔作响，顷刻纵横成网。

七骑大乱，掉头欲逃，冰面却整片塌陷，连人带马坠入墨黑。

水花未合，一道火柱破河而起，丈余高，带硫黄味，火舌舔雪，雪化蒸雾，白茫茫罩住河面。

阿九瞪大眼：“地下火？”

沈北望却盯着火柱底部，那里浮起一具铁棺，棺盖半开，缝里透出暗红，像煨着一块久烧不化的炭。

铁棺侧壁，铸有一行凹字：“镇北军，火字营，丙九。”

沈北望的眉骨挑了挑——火字营，是他亲手编练的重甲步军，三年前全军覆没于折骨河，尸骨无存。

铁棺似被地火推举，缓缓漂到冰缘，火柱渐低，只剩棺缝余烬。

阿九凑近，用刀背敲棺，发出空咚声：“空的。”

沈北望伸手，推开棺盖，热气扑面，带着血肉焦糊味。

棺内铺一层烧红的卵石，石中插着一柄短刀，刀身扭曲，刃口却亮，像刚从炉膛抽出。

刀柄缠乌金丝，末端坠一小块铁牌，牌上刻“沈”字，旁有一行更细的小字：“以火为墓，以血为钥。”

沈北望用残臂压住铁牌，指腹摩挲，忽然感到一阵灼痛，像被旧日记忆烫了一下。

阿九低声问：“你的？”

沈北望不答，把短刀拔出，刀尖指向北方：“再往前，是火字营旧垒。”

阿九眯眼：“你要挖坟？”

“不，”沈北望把刀插回焦红卵石，“我要借尸还魂。”

地火余焰映在冰壁，折射出扭曲人影，像无数士兵在水中起舞。

沈北望脱下外袍，垫手，将烧红的卵石一颗颗捡出，排成一条火线，首指河对岸。

阿九默默帮忙，指尖被烫出泡，却一声不吭。

卵石排尽，铁棺底露出一个黑洞，洞壁有铁梯，蜿蜒向下，像通往生炉。

沈北望率先下梯，阿九紧随。

梯尽，是一条废弃暗渠，渠壁结满硫霜，脚踩上去，发出脆裂声。

暗渠尽头，一扇铁门半掩，门后隐有红光，伴随风箱般的呼吸。

沈北望推门，一股热浪扑面，带着铁锈与焦肉混杂的怪味。

门内是天然溶洞，洞顶垂万根石钟乳，被地火映得通红，像无数烧红的枪尖。

溶洞中央，凿有一方石池，池内岩浆翻涌，却不见烟，只有轻纱般的火雾，浮起又沉下。

池畔立一座粗糙石炉，炉身刻满“火”字，大小不一，笔划歪斜，像孩童涂鸦，又像囚徒刻罪。

炉口嵌一铁砧，砧上横一柄长刀，刀长六尺，背厚一指，通体暗红，像被岩浆反复淬炼，却未开刃。

阿九倒吸一口气：“这是要铸新刀？”

沈北望目光落在炉侧石壁，那里钉着一排铁桩，每根桩悬一具焦黑甲胄，甲胄空荡，只剩轮廓，像被火吞噬的士兵，仍保持立正姿势。

最末一根桩，甲胄明显小一号，胸前铁牌却完整，牌上刻：“火字营，丙九，沈。”

沈北望伸手，抚过铁牌，指尖被烫出烟，他却未缩手，仿佛要用疼痛确认自己仍活。

阿九低声：“他们把营号熔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北望抬眼，眸中火光跳动：“那就回来。”

他转身，把暗渠铁门重新闩死，对阿九道：“三日后，北莽运粮队会过折骨河，抢粮，铸刀，招魂。”

阿九咧嘴，虎牙映火：“好，让雪原先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