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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2:36:36 
十年时间像筛子,滤掉了很多细碎的记忆,却没滤掉老槐树的影子。

林悦回小城的第三年,在市中心街角开了家小花店——店面不大,门口摆着两盆常春藤,玻璃门上贴着手绘的槐花图案,是她闲时画的。

每天清晨去花市进货,把玫瑰剪枝、百合养水,傍晚坐在柜台后整理账本,日子过得像杯温白开,平淡却安稳。

这年五月,槐花开得格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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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的槐树上挂满了白花花的串儿,风一吹,香气能飘半条街。

花店老板从乡下收了批新鲜槐花,说要做干花束,摆在门口招揽客人。

傍晚时分,店里没什么客人,林悦坐在柜台后,面前铺着一块白色棉布,手里捏着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把槐花花瓣摘下来——晒槐花干要耐心,花瓣不能叠压,还要避开虫蛀的,她做得专注,指尖沾了层淡淡的槐花粉,像落了层细雪。

“请问,有槐花干吗?”

男声响起时,林悦手里的镊子“嗒”地掉在棉布上。

那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她心里——熟悉的语调,带点低沉的尾音,是她记了十年的声音。

她慢慢抬头,视线穿过玻璃门,落在门口那人身上。

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表盘边缘有些磨损;头发比年轻时短了些,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翘;轮廓更硬朗了,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可那双眼睛,漆黑明亮,还是她当年在槐树下见过的模样。

是陈阳。

陈阳也愣了,手里牵着的小女孩还在扯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晃着手里的布偶兔子:“爸爸,我要槐花干做香囊,老师说槐花的香味能赶走小虫子。”

他回过神,目光落在林悦脸上,喉结动了动,眼神里翻涌着惊讶、慌乱,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林悦?

你怎么在这里?”

“我开的店。”

林悦强迫自己弯了弯嘴角,弯腰去捡镊子,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十年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可他就这么站在门口,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让她那些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槐树下的数学题、明信片上的字迹、未寄达的录取通知——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

“你要槐花干是吗?

有,我给你找。”

她转身快步走向货架,背对着陈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声音里的颤抖。

货架最上层摆着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晒好的槐花干,米白色的花瓣透着淡淡的光泽。

她拿了两袋,转身递过去时,才看清他身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发梢用粉色草莓皮筋绑着,圆圆的脸蛋,翘翘的鼻尖,尤其是那双眼睛,和陈阳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正好奇地盯着店里的玫瑰,手里攥着布偶兔子的耳朵,见林悦看她,怯生生地往陈阳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半张脸。

“这是我女儿,叫岁岁。”

陈阳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指尖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岁岁,叫林悦阿姨。”

“林悦阿姨好。”

岁岁的声音软软的,像刚剥壳的棉花糖,还带着点奶气。

林悦的心又颤了一下——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她想起自己高中时写在日记本里的愿望,那时候她还偷偷想过,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就叫岁岁,盼着日子岁岁安稳。

她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草莓味棒棒糖,剥了一根递给岁岁:“岁岁你好呀,这个给你吃,甜的。”

岁岁抬头看了看陈阳,见他点头,才伸出小手接过去,小声说:“谢谢阿姨。”

陈阳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目光却没离开林悦,好像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悦低头整理棉布上的槐花,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些憋了十年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岁岁的妈妈呢?

你还记得槐树下的约定吗?

“我……”陈阳终于开了口,刚说了一个字,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轻轻皱了下,对林悦说:“我还有事,得先带岁岁走了。”

他弯腰抱起岁岁,岁岁趴在他肩上,手里攥着棒棒糖,还不忘跟林悦挥手:“阿姨再见!”

“再见。”

林悦笑着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玻璃门,拐进街角,首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坐在椅子上。

手里的槐花花瓣散落了一地,玻璃门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飘落在门口,像十年前那个夏天的场景,可身边的人,早己不是当年的模样。

她起身走到门口,捡起一片落在台阶上的槐花瓣,指尖捏着那片薄薄的白色,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原来有些记忆,就算过了十年,还是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清晰得像昨天。

陈阳再次来花店,是三天后的下午。

那天林悦正在给一束向日葵包花纸,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她抬头就看见陈阳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岁岁。

“阿姨!”

岁岁先喊了一声,挣脱陈阳的手,跑到柜台前,举着一张画纸,“阿姨你看,这是我画的花!”

画纸上用蜡笔画了一束向日葵,花瓣涂得金灿灿的,花盘是橙色的,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林悦蹲下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岁岁画得真好看,比阿姨包的花还漂亮。”

“我是跟老师学的!”

岁岁骄傲地扬起下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林悦,“这个给阿姨吃,是草莓味的。”

林悦接过奶糖,心里暖暖的。

陈阳走过来,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柜台上:“上次你给岁岁棒棒糖,我买了点小蛋糕,算是谢谢。”

纸袋里装着几小块提拉米苏,还带着淡淡的奶油香,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口味。

“不用这么客气。”

林悦把蛋糕放进冰箱,转身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岁岁要不要坐一会儿?

阿姨这里有绘本。”

“要!”

岁岁立刻点头,拉着陈阳的手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

林悦从书架上拿了本《小熊的春天》,递给岁岁,看着她认真翻书的样子,才看向陈阳:“你今天不忙吗?”

“下午没什么事,带岁岁出来转转。”

陈阳的目光落在店里的槐花干上,又移到门口的槐树图案上,轻声说,“你好像很喜欢槐花。”

“嗯,”林悦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柜台边缘,“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棵老槐树,经常在树下做题。”

她说得很轻,却知道陈阳能听懂——那棵老槐树,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陈阳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去年回了趟母校,那棵老槐树还在,就是树干又粗了些。”

“是吗?”

林悦心里一动,她毕业后就没回过母校,总怕看到那棵槐树,会想起当年的遗憾,“槐花还开得那么好吗?”

“挺好的,五月的时候,满树都是白色的。”

陈阳的声音低了些,“我还拍了张照片,想给你看,却不知道你在哪里。”

林悦的心跳漏了半拍,抬头看向他,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愧疚,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温柔。

她赶紧移开视线,端起水杯喝了口温水,掩饰住心里的慌乱。

从那天起,陈阳就成了花店的常客。

有时是早上来,买一束向日葵,说是给岁岁的幼儿园老师;有时是傍晚来,带杯热奶茶,三分糖,少冰,递过来时总说“路过看到,就给你买了”;有时会在店里待一会儿,看着林悦整理花束,听岁岁给她讲幼儿园的趣事,偶尔插几句话,却从不提当年的事,也不说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林悦也没问。

她知道他单身——有次花店水管坏了,陈阳来帮忙修理,老板跟他闲聊,问他“你太太怎么没来”,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人带岁岁”。

老板后来跟林悦说:“那男人看着不容易,一个人带孩子,还这么细心,肯定是个靠谱的人。”

林悦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她想知道岁岁的妈妈是谁,想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答案太伤人,怕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被打乱。

首到有次下暴雨,傍晚时分,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悦收拾好东西,正想锁门,却看见陈阳站在门口,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裤脚湿了半截,显然等了很久。

“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把伞递到她面前,眼神很坚定,不容拒绝。

林悦想拒绝,可看着瓢泼大雨,又想起自己没带伞,只好点了点头。

坐在陈阳的车里,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摆动,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车子路过母校附近的老槐树时,雨打落的槐花贴在车窗上,像白色的泪痕,在玻璃上慢慢晕开。

陈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当年我妈病了,急性心肌炎,半夜送进医院,医生说必须立刻手术,手术费要十几万。

我家那时候刚买了房子,没那么多钱,我爸只好带我去外地投奔亲戚,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林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看着车窗上的槐花,听着陈阳的话,心里的那块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他没忘,没忘槐树下的约定,没忘她,只是生活的风,把他们吹散了太久。

“到了。”

车子停在林悦家楼下时,雨小了些。

陈阳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她,指尖有些发紧,像当年在槐树下那样:“这个,你拿着。

里面是我去年拍的老槐树照片,还有……我想跟你说的话。

明天,我还来送你上班,可以吗?”

林悦接过信封,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像十年前那样,带着点凉,却让她的心跳,重新快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陈阳,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好。”

陈阳看着她,笑了,像当年在槐树下那样,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

林悦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场迟到了十年的重逢,或许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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