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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2:51:34 
州府官衙后堂那几乎令人窒息的香料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苏婉的鼻尖。

“秦芷荷”这个名字,如今己写在入选宫廷司宝司的朱册之上,墨迹未干,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那个名叫“苏婉”的过往彻底割裂。

马车颠簸,载着通过考核的寥寥数人,驶向那座巍峨矗立、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皇城。

车内的气氛比考核时更加微妙,入选的女子们大多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憧憬,唯有苏婉和那位名叫崔明月的娇艳女子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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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月用一方绣着繁复花样的丝帕,轻轻掩着鼻子,仿佛车内有什么不洁的气味。

她的目光几次掠过苏婉身上那件半旧的青色衣裙,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与轻蔑。

苏婉只是看着窗外。

官道两旁繁华的景象逐渐被高耸的朱红宫墙所取代。

那墙体如此之高,仿佛要割裂天空,投下巨大而冰冷的阴影,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海风的咸涩气息早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沉重、混合着檀香和某种陈旧威仪的味道。

这就是囚禁了她家族梦想,如今又要将她吞没的巨兽之口。

马车在一道侧门前停下。

换由宫内低阶宦官引路,流程刻板而沉默。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每一次沉重的门扉在身后合拢,都像敲击在苏婉的心上,提醒着她——自此,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最终,她们被带到了司宝司所在的院落。

与皇宫其他地方的恢宏相比,这里显得清静许多,但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奇异香料、陈旧书卷、以及稀有木材混合的复杂气味,却让苏婉紧绷的心神稍稍一缓。

这是她熟悉的领域,是她此刻唯一的铠甲。

司宝司的掌事女官姓严,约莫西十岁年纪,面容严肃,法令纹很深,看人时目光如尺,仿佛在丈量每个人的斤两。

“既入了司宝司,往后便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规矩,比你们头上的发丝还多。”

严女官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久居宫闱的冷漠,“少看,少听,少说,多做事。

管好你们的手和心思,这里的每一样东西,碎了、丢了,都不是你们能赔得起的。”

训话完毕,便是分配职司。

崔明月因着考核成绩也不错,加之似乎打点了些什么,得了个清闲又能时常见到贵人的职司。

轮到苏婉时,严女官翻看着名册,目光在她“秦芷荷”的名字上停留一瞬,又抬眼看了看她朴素的衣着。

“你既对辨识异物有些天赋,”严女官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库房后阁里,堆积了不少陈年旧档与待处理的残次贡品,多年来无人妥善整理。

你便去那里,将之一一清点、归类、造册。

何时理清,何时再论其他。”

几个站在后面的小宫女闻言,偷偷交换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谁都知道那后阁是个无人愿去的苦差,积灰厚重,杂物堆积如山,多是些无用的破烂,只怕一年半载也理不出头绪。

这分明是刁难,是打压。

崔明月嘴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显然极为满意。

苏婉却面色平静,甚至微微屈膝:“是,奴婢领命。”

她的顺从,让本想看她失态的严女官也挑不出错处,只得挥挥手让她退下。

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宦官领着她去往后阁。

路上,老宦官低声提点了一句:“姑娘,那地方…东西杂,灰尘厚,仔细些身子。

里头有些旧物,年成久了,也不知来历,轻易莫要深究。”

苏婉心中一凛,面上却感激地点头:“谢公公提点。”

推开后阁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以及各种陈旧香料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阁内极大,光线昏暗,蛛网密布。

各式各样的箱笼、架子堆积如山,上面满是尘土,许多东西都己破损不堪。

这哪里是库房,分明是一座被遗忘的垃圾山。

然而,苏婉的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亮了起来。

无人问津?

正合她意。

堆积如山?

意味着信息庞杂。

陈旧破损?

才更可能找到属于过去、被人遗忘的线索。

家族的海图碎片,很可能就沉睡在这片狼藉之中的某个角落。

她没有丝毫抱怨,挽起袖子,找来清水和抹布,便从最靠近门边的一个架子开始清理。

动作仔细而专注,每拿起一件东西,都先小心地拂去灰尘,辨认其材质、用途、可能的年代和来源,再分门别类放好。

过程枯燥无比,灰尘沾满了她的脸颊和衣袖,但她乐在其中。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揭开一层历史的迷雾。

时间悄然流逝。

就在她清理到一个角落最底层,一个破损严重的木箱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一片异样的坚硬。

她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废纸和烂布。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边缘残缺的黑色薄片,非金非玉,触手冰凉。

上面用一种极细的银线,蚀刻着蜿蜒曲折的线条,以及几个她熟悉得刻入骨髓的、如同星辰般的古老符号!

苏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是它!

家族海图的又一块碎片!

她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迅速而自然地将那片薄片拢入袖中,动作未有丝毫迟滞。

然而,就在她因找到碎片而心神激荡的刹那,指尖在箱底另一叠受潮黏连的账本上划过。

哗啦——那叠废纸散落开来。

其中一页泛黄的纸上,记录着某年某月,接收了一批来自南海的贡品清单。

然而,在“犀角十斤”和“珍珠五斛”之后,却跟着一行极小、几乎被墨水污渍掩盖的批注:“实收半数,余者折银,入…内帑?”

笔迹匆忙而潦草,与清单本身的工整截然不同。

苏婉的目光骤然凝固。

“实收半数”?

犀角珍珠皆是贵重之物,何人敢如此大胆,贪墨贡品?

又是什么人,需要将贪墨所得折成银两,汇入一个模糊指向的“内帑”?

她猛地想起入宫前,在望海镇听到的关于“官禁民盗”和走私的闲言碎语。

一道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她似乎,在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秘密的一角。

这深宫,果然处处是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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