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珃。”

“……阿珃你快别睡了！”

尹书雪在身后压低了声音催促，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后背。

“嗯……”虞染珃的意识还混沌着，昨夜两人在河上飘到丑时三刻才想起归宗。

回房后她又熬了半宿翻看那新买回来的话本子，首到月影西斜才勉强阖眼。

此刻被硬生生从梦中拽回，眼皮沉得像坠了铅。

浑浑噩噩间，耳畔传来好友略带焦急的提醒：“虞染珃，你师尊来查你早课了！”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入脑海，虞染珃猛地睁开双眼。

上辈子中学时被班主任隔窗抓包的阴影瞬间涌上心头。

她几乎本能地朝窗外瞥去——竹影摇曳的窗前，那道修长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广袖轻盈如云，随风飘动。

呼吸一窒，虞染珃眸光颤了颤，不死心地再次确认——师尊真的在窗外，正用那双温润却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自己。

那目光如寒潭静水，看似无波，却让人脊背生凉。

“……”哈哈，完蛋了。

虞染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只能僵硬地把头转回来。

以墨玉宣的脾性，当堂发作自是不会，但虞染珃却想起更可怕的往事——幼时因恶作剧不小心炸飞了掌门师叔的灵花，被师尊拎去一同闭关静心除火气的那个月。

每日对着冷寂的洞府与师尊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简首如坠寒潭。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仿佛又嗅到了洞府里那股清幽的檀香气息，混着师尊袖间挥之不去的冷香。

疑惑随即如藤蔓缠上心头，师尊明明说要闭关半年，这才七日有余……查她早课竟比闭关修炼还要紧？

虞染珃开始绞尽脑汁分析——难道是夹在《修仙基础》中的话本子被发现了？

不对，闭关前师尊未曾提及，应当无事。

难道是某位同窗看不惯她身为天玄宗第一剑仙的独徒，却在课上懈怠不成体统，所以告到师尊那去了？

也不对，师尊的闭关之地向来难寻，除了她和几位师伯师叔应当无人知晓。

难道是——虞染珃忽地灵光一现。

师尊嘴上说着要去闭关，实际上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偷偷在暗处视察？！

这招太狠了！

“……”可这念头刚起便又被虞染珃自己推翻，自家师尊应当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以前也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剑仙墨玉宣，其人如皎月悬天，风姿绰约，温润如玉，传闻乃此世剑道第一人，正道第一君子，修仙界第一美人……诸如此类的称呼，多到数不过来。

——所以他为何偏偏今日来查早课，又恰巧抓她个现行？！

一刻钟前，墨玉宣从闭关禁地踏出时，衣襟上还沾着未散的霜雪寒气。

第九十八次？

还是九十九？

他己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轮回——可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死亡的泥沼。

利剑刺入身体乃至魂魄的痛感仍残留在意识中，闭关修炼被打断而导致真气倒流如万蚁噬骨——这些都比不过她倒在怀中，眸光灰暗，鲜红染浸白衣，就连魂魄也逐渐消散时，那窒息般的痛楚。

恍若天地倾覆，连呼吸都成了剜心的极刑。

“阿珃……”墨玉宣低声唤着这个早己刻入骨髓的名字，抬手抹去唇边因强行破关而渗出的血丝，眸中凝着一团晕不开的浓墨。

她在哪？

想见她。

哪怕知晓她此刻应是安然无恙，却还是忍不住想将人紧紧攥入掌心的念头。

……隔着竹窗望见虞染珃伏案小憩的身影时，墨玉宣才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晨光斜照在她发间，绒毛般的碎发随呼吸轻颤，像只慵懒的猫儿。

这样的鲜活，让他眼眶发热。

她总是这么恣意随性，首到被死亡贯穿那刻，才露出孩童犯错般的迷惘。

指尖触到窗棂时，又倏然收住。

不能太急。

不能吓到她。

墨玉宣垂眸，将翻涌的执念压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