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板刚沾上红星生产队那混合着泥土，牛粪和不明有机物（别问，问就是纯天然）的地面，林晚晚就被那股子原生态的气息冲得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表演个平地摔。

“瓜兮兮的，站都站不稳嗦？”

旁边传来一声不算小的嘀咕，带着点本地口音。

林晚晚循声望去，是个皮肤黝黑，身板结实的大婶，正挎着个篮子，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他们这群知青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活像菜市场挑拣蔫吧的小白菜。

（王婶？

这眼神，标准的吃瓜雷达启动中！

） 林晚晚内心精准吐槽。

没等她站稳，一脸严肃的男知青就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红星生产队的知青都到这边集合！

我是知青点小组长赵卫国！”

一群人，男男女女十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被赵卫国吆喝着聚拢到站台边一块稍微平整点的空地上。

林晚晚混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个刚被卸货的麻袋，又蔫又懵。

站台上等着他们的，是个身材精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杆挺得笔首的男人。

约莫西十来岁，脸膛黑红，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小刀子，扫过人群时，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劲儿，让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气场两米八！

这绝对是 BOSS！

生产队长刘建军同志没跑了！

） 林晚晚心里的小人儿立刻立正稍息。

“同志们！”

刘队长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军人腔调，“欢迎来到红星生产队！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到了这里，就要扎根农村，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改造思想，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口号喊得震天响，林晚晚内心的小人儿却在疯狂刷屏：（扎根？

根还没扎，我人先要蔫了！

）（改造思想？

我现在满脑子只想改造一下我的胃！

它叫得跟打雷一样！

）（添砖加瓦？

刘队长您看我像砖还是像瓦？

我现在感觉自己像块豆腐，一碰就要碎！

）刘队长显然听不到她内心的弹幕风暴，继续训话：“…… 劳动最光荣！

从明天起，你们就要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

能不能吃苦？

能不能流汗？

能不能挣够工分养活自己？

这是对你们的考验！”

工分！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中了林晚晚的神经！

原主碎片记忆里那个模糊又可怕的概念，瞬间具象化！

（来了来了！

传说中的生存 KPI！

）（养活自己？

意思就是挣不够工分，就得饿死？

）（劳动最光荣？

不不不，队长，我觉得不饿死才是最光荣的！

） 林晚晚内心的小人儿己经开始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拿着破碗在田埂上唱 “手里啊捧着窝窝头” 的凄惨画面。

训话结束，刘队长大手一挥：“赵卫国，带他们去宿舍安顿！

行李放好，食堂开饭！”

食堂！

听到这两个字，林晚晚那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终于燃起了一丝卑微的希望！

（食堂！

管饭的！

天籁之音！

）（不管啥，先填饱肚子再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知青点离火车站不远，走在一片泥巴路上。

所谓的 “点”，就是几间连排的土坯房，看起来摇摇欲坠，窗户糊着报纸，门板吱呀作响。

宿舍？

大通铺了解一下！

林晚晚被分到女知青宿舍，推门进去，一股子霉味混合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土炕占了半间屋，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垫子，再上面是几张破旧的草席。

墙角堆着几个掉了漆的脸盆，搪瓷都磕掉了几块。

（好家伙！

这住宿条件…… 原生态，太原生态了！

）（大通铺？

以后放个屁岂不是共享？

打呼磨牙说梦话都是现场首播？

隐私？

不存在的！

）（我的席梦思…… 我的乳胶枕…… 我的小夜灯…… 我恨！

） 林晚晚内心哀嚎，但手上动作不敢慢，赶紧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把自己那硬邦邦的破包袱塞到草席底下。

动作慢点，好位置就没了！

生存法则第一条：先占坑！

放好东西，一群人又被赵卫国领着，浩浩荡荡地杀向食堂。

食堂是个更大的土坯房子，烟熏火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 嗯，很淳朴的味道。

几张破旧的木头长桌，几条长凳。

打饭窗口排起了长队。

林晚晚伸长脖子往前看，心脏砰砰跳，既期待又害怕。

轮到她了。

窗口里是个面无表情的大叔，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木勺。

“哐当！”

一勺黄澄澄、颗粒感十足、看着就有点拉嗓子的东西扣进她的搪瓷碗里 —— 糙米饭。

（糙米！

行吧，好歹是碳水！

）紧接着，“哗啦！”

一勺几乎看不到油星、颜色寡淡、飘着几片蔫了吧唧、疑似青菜叶子的水煮菜盖在了饭上。

（水煮菜？

水煮…… 万物？

这颜色，跟刷锅水有啥区别？

） 林晚晚内心己经感觉开始不妙了。

最后，大叔的勺子在一个巨大的瓦盆里搅了搅，极其精准地捞起…… 几根细细的、黑乎乎的咸菜丝儿，颤巍巍地放在她的菜汤上。

（咸菜丝儿？！

）（就这？！

几根？！

喂鸟呢？！

）（我的红烧肉呢？

我的回锅肉呢？

我的水煮鱼呢？

我的灵魂呢？！

）林晚晚端着这碗 “丰盛” 的午饭，感觉自己的川妹子之魂在剧烈颤抖！

味蕾在疯狂抗议！

这玩意儿，跟她记忆里那红油翻滚、麻辣鲜香的川菜，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碗里这清汤寡水、颜色暗淡的混合物，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 “壮士断腕” 的悲壮感，用筷子扒拉了一口混着菜汤的糙米饭送进嘴里。

（！！！

）（我的妈呀！

这饭！

又糙又硬，喇嗓子！

）（这菜！

除了咸味和一股土腥味，啥味儿没有！

）（这咸菜！

齁咸！

齁咸！

除了咸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 林晚晚内心的小人儿己经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林晚晚强忍着咽下去，感觉喉咙和胃一起在哭泣。

（救命！

这日子没法过了！

）（工分！

都是为了工分！

）（不挣工分，连这猪食都没得吃！

）（天杀的工分！

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也是唯一的噩梦！

）（我想吃火锅…… 我想吃麻辣烫…… 我想吃老妈兔头…… 呜呜呜……）心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绝望的乡愁。

她看着碗里那几根宝贵的咸菜丝儿，眼神无比凝重。

（咸菜丝儿…… 我的命根子……）（省着点…… 明天…… 还能当个念想……）林晚晚悲愤地，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开始 “品鉴” 她那救命的咸菜丝儿。

每一口，都是对遥远故乡滋味的无声控诉。

梦想？

在此刻，在红星生产队食堂这碗糙米饭和水煮菜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