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林微攥着帆布包的手出了汗。

车间里的灯光白得刺眼，流水线像条永不停歇的河，零件在传送带上“哗啦啦”地流，表姐推给她一副磨破边的手套：“跟着学，12个小时别停，停了就扣钱。”

林微的工位在角落，负责给零件拧螺丝。

起初她总跟不上速度，组长的骂声裹着机器轰鸣砸过来，震得她耳朵疼。

手套很快磨破，金属零件硌得指尖生疼，没过三天，十个手指都肿得发亮，指缝里嵌满洗不掉的油污。

每晚回到宿舍，八张铁架床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里飘着汗味和廉价香皂的味道。

林微蜷在最上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偷偷把语文课本从帆布包底翻出来。

书页被汗水浸得发皱，她指着“霓虹橱窗”这些生字，小声念了一遍又一遍——她想看懂大城市的招牌，想知道那些闪着光的字，到底写着什么。

有次同宿舍的姑娘瞥见课本，嗤笑一声：“都来当工人了，还装什么文化人？”

林微没说话，只是把课本往被窝里塞得更紧，指尖划过“梦想”两个字，像握住了一点微弱的光。

——独自的黑夜表姐发现怀孕那天，拉着林微的手哭了好久。

“你在这好好的，我先回村了。”

表姐走的那天，林微去送她，看着班车扬起尘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城里，她再没个熟人了。

表姐走后，组长的刁难来得猝不及防。

明明是别人漏装的零件，却算在林微头上，扣了她半个月工资；别人到点就能下班，她却总被安排加班，有时要干到凌晨一两点。

林微不敢反抗，每次想开口，组长那句“不想干就滚回农村”就堵在她喉咙口。

夜里她不敢在宿舍哭，怕被人听见笑话。

她会偷偷躲到楼梯间，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楼梯间的灯坏了一半，昏昏暗暗的，只有窗外的霓虹偶尔照进来，映着她脸上的泪。

她摸出兜里的语文课本，指尖蹭过“坚强”两个字，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再忍忍，总能站稳的。

——书店的微光那天加班提前结束，林微沿着路边走，忽然看见一家书店。

玻璃门上贴着“欢迎光临”，暖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像在招手。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店里很安静，书架排得整整齐齐，书脊上的字她认识大半，却也有不少生僻的。

她走到语文课本那排，指尖轻轻拂过书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农村人还来看书？

这些字你能看懂几个？”

林微回头，看见店员抱着胳膊，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攥紧了口袋里仅有的50块钱——那是她省了半个月饭钱攒下的。

她没反驳，只是把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从书架上抽下来，紧紧抱在怀里。

付完钱走出书店时，晚风有点凉，可林微的心里却烧得慌。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词典，封面还带着新书的油墨香。

她想起在村口土路上的那个清晨，想起妈塞给她的鸡蛋，想起自己说要给弟买书包的话——原来她的梦想，早就不只是看懂大城市的招牌了。

她沿着路灯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

口袋里的词典硌着掌心，却像给了她一股劲。

林微抬头望着远处的霓虹，第一次觉得，那些闪着光的字，好像不再那么遥远了。

她要在这大城市站稳脚，不仅为了弟，更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在雾里回头望土房的姑娘，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