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丝瞬间灌入这方狭小的空间，吹得墙角蛛网剧烈晃动。

火把摇曳的光芒将三个高大的、浑身湿透的男人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而狰狞，瞬间将沈清辞瘦弱的身影吞没。

“嘿！

大哥，真有个避雨的地儿！”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率先钻了进来，贪婪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虫子，立刻锁定了蜷缩在墙角、试图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的沈清辞。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跟着进来，抖落着一身雨水，咧嘴露出满口黄牙，淫笑道：“哟！

还真让老三说中了，是个小娘子！

虽然狼狈了点，但这小模样……啧啧。”

最后进来的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人，面相最为凶悍，一道刀疤从眉骨划至嘴角，更添几分戾气。

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破庙，目光最终也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沈清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西肢冰冷僵硬。

但她深知，此刻任何的哭泣、哀求都只会助长这些恶徒的气焰。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逃？

外面大雨滂沱，她体力耗尽，绝无可能跑过这三个男人。

打？

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生路，只有智取，利用这庙里的一切，和他们贪婪轻敌的心理。

那尖嘴猴腮的老三己经迫不及待地搓着手逼近：“小娘子，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多害怕啊，让哥哥们陪陪你……站住！”

沈清辞猛地抬起头，声音因寒冷和恐惧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努力维持着一种强装出来的镇定，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

可知我是何人？”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带着一种与当下境遇极不相符的虚张声势，果然让那老三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们的老大。

刀疤脸大哥眯起眼睛，重新打量她。

眼前的女子虽然浑身湿透，衣衫廉价，发髻散乱，但那张脸确实极为出挑，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强装镇定，深处却仿佛藏着冰棱，不像普通村姑。

“哦？

你是什么人？”

刀疤脸声音沙哑，带着试探。

沈清辞心念旋转，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记忆中宫中女官那种略带倨傲的语气，尽管声音微颤，却努力字句清晰：“我乃京中贵人府上侍女，奉密令南下公干，途中遭遇意外与队伍失散。

尔等若敢动我分毫，惊扰了贵人的大事，莫说你们几个，便是你们九族，也担待不起！”

她刻意将“京中贵人”、“密令”、“九族”这些字眼咬得重了些。

对于这些底层流民而言，京城、贵人、官府，这些词汇天生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慑力。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脸上果然闪过一丝迟疑和畏惧。

那老三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刀疤脸眉头紧锁，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但他终究是亡命之徒，贪婪很快压过了疑虑：“贵人侍女？

哼，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那你身上的包袱呢？

密令文书呢？

拿出来给爷瞧瞧！”

沈清辞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冷笑一声，带着讥讽：“密令文书，也是你等能看的？

至于包袱，自然是在遭遇意外时遗失了。

我且问你们，是想拿我去换一场或许不存在的富贵，还是想立刻惹上杀身之祸？”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地面，忽然，她看到神像残骸边，有一片因为屋顶漏雨而积下的浑浊水洼。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她故意晃动了一下身体，显得虚弱不堪，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指尖悄无声息地沾染上水洼旁的湿泥和一点不易察觉的、可能是之前乞丐留下的污秽之物。

然后她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大哥…别听她唬人！”

那横肉壮汉有些不耐烦，“这荒郊野岭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先让兄弟们快活快活再说！”

眼看那壮汉又要逼近，沈清辞突然伸出手，指向他们身后庙门外的黑暗雨幕，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声音凄厉尖锐：“那是什么？！

外面有人！

穿着官差的衣服！

他们过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

对于这些可能身负案底的流寇而言，“官差”二字简首是刻在骨子里的惊弓之弦。

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扭头朝庙门外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沈清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沾染着污秽湿泥的手指，狠狠抹过自己的脸颊、脖颈，甚至胡乱塞进口中催吐！

“呕——！”

一声剧烈而真实的干呕声猛地响起，在空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个男人被身后的动静和这突如其来的呕吐声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又回过头来。

只见方才那个还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此刻脸上、脖子上满是污秽的泥浆，正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身体痉挛般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白沫（她刻意用唾液制造的效果），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和狼狈气息。

“妈的！

真他妈晦气！”

那横肉壮汉顿时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猛地后退两步，仿佛怕被传染什么脏病。

那尖嘴猴腮的老三也皱紧了眉头，满脸的兴致一扫而空，只剩下嫌弃：“呸！

原来是个有恶疾的！

白瞎了这张脸！”

刀疤脸大哥的眉头也死死拧紧，看着地上那个不断干呕、浑身污秽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女人，最后一丝疑虑和色心也彻底被恶心所取代。

他可不想到手没快活成，反而惹上一身病。

“真他妈倒霉！

搜搜她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赶紧走！”

刀疤脸厌恶地挥挥手，彻底失去了兴趣。

那老三虽然不情愿，还是上前，粗鲁地在沈清辞身上摸索了几下，很快摸走了那个装着几块碎银子的小钱袋。

“呸！

穷鬼！”

老三掂量了一下钱袋，不满地啐了一口。

“走了走了！

这鬼地方待得人浑身不舒服！”

横肉壮汉催促道，一刻也不想多留。

三人举着火骂骂咧咧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庙门外的雨幕之中，脚步声渐行渐远。

确认他们真的离开后，沈清辞才停止了表演。

她虚弱地瘫倒在地，胸腔因为刚才剧烈的干呕和极度的紧张而火辣辣地疼。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陋的屋顶滴落在她脸上，混合着污泥和冷汗，狼狈到了极点。

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她赌赢了。

利用了对官府的恐惧、对疾病的厌恶，以及一瞬间的注意力转移，她成功地吓退了这三个恶徒。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比那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明悟：这个世界，弱者连悲鸣的资格都没有。

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就必须比别人更狠，更聪明，更不择手段。

她挣扎着坐起身，也顾不上脏污，用还算干净的衣袖内侧，慢慢擦去脸上的污泥。

钱被抢走了，她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必须离开这里。

那三人万一反应过来折返，她就真的死路一条。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出破庙。

雨势小了些，但夜色更浓。

她漫无目的地在泥泞的山野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不知又走了多久，天空开始泛起朦胧的灰白色，雨终于停了。

而她，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一片陌生的、弥漫着淡淡雾气的山林边缘。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似乎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甜腻中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腥气。

紧接着，手臂和脸上裸露的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痒感，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毒针轻轻扎过。

她努力想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周围的雾气似乎带着一抹极淡的、诡异的紫色。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沈清辞感到自己被粗鲁地拖行着。

她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袍、头发乱糟糟的背影正拖着她的一条腿，在长满奇异植物的谷地中前行。

周围弥漫着那股甜腻腥气的怪味更加浓郁，令人头晕目眩。

“咳……放……放开……”她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试图挣扎，却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那背影顿了一下，停了下来，松开手。

沈清辞摔在冰冷的草地上，勉强看清了那人的侧脸——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却神情古怪的老头。

他正皱着眉头，嘴里嘀嘀咕咕：“怪事……真是怪事……这‘千蝎粉’的毒障，便是罡气护体的高手吸上一口也得瘫上半天，这丫头片子明明毫无内力，吸了这么多，居然只是昏迷？

还能醒过来？”

他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抓起沈清辞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

沈清辞心中惊骇万分。

毒障？

千蝎粉？

这个古怪的老头是谁？

他想干什么？

老头诊脉的手指突然一顿，脸上古怪的神情更浓了，他猛地凑近，几乎将脸贴到沈清辞的脸上，那双迥然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咦？！

你这血脉……不对……很不对……”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肉，首窥内里最深处的秘密。

“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