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艾尔文防线稀疏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林洛脸上。

他在一片陌生的窸窣声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躺在电脑前的椅子上，首到看见木质天花板和粗糙的梁柱，才猛地坐起身。

赛丽亚的旅馆很安静，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餐具碰撞声。

林洛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粗糙但干净的亚麻布衣，替换了昨天那件破烂的“肥宅快乐”T恤。

他下意识地摸向手臂，那些淡蓝色的神秘纹路己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身体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

他轻轻握拳，能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肌肉中流动。

只是随意一挥臂，破空声就比记忆中清晰许多。

他尝试着跳了跳，身体轻盈得不像话，差点撞到低矮的房梁。

“这就是穿越的福利吗？”

他喃喃自语，试图用游戏思维理解这一切，“属性面板？

系统？

菜单？”

没有任何界面弹出。

只有窗外吹来的风，带着炭火和金属的气息，真实得刺鼻。

楼下传来赛丽亚轻柔的哼唱声。

林洛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今天的任务很明确——去找铁匠林纳斯，弄点像样的装备，然后打听一切能打听的消息。

艾尔文防线在白日里展现出全貌。

它更像一个繁忙的边境哨站，而非小镇。

粗木和石材搭建的房屋排列在一条主干道两侧，尽头是高耸的木质栅栏和瞭望塔。

穿着各色装备的冒险家来来往往，有人类，也有耳朵尖长、肤色较深的暗精灵，甚至还有一两个矮小的种族。

金属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商贩的叫卖声、以及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机，也弥漫着一种紧绷的秩序感。

林纳斯的铁匠铺很好找，就在主干道中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是最好的路标。

铺子门口热气蒸腾，一个身材敦实、围着皮质围裙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奋力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胚。

他双臂肌肉虬结，每一次锤落都迸溅出耀眼的火星，动作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精准和韵律。

林洛没有立刻打扰，而是观察着铺子内的情况。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长剑、太刀、战斧、拳套……有些闪烁着微弱的魔法光泽，大部分则是朴实的钢制品。

角落里堆着一些半成品的铠甲和材料。

与游戏里那个简单的界面相比，这里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和金属的厚重感。

当那人停下捶打，将铁胚浸入水桶，发出一阵刺耳的“嘶嘶”声时，林洛才上前一步。

“请问，是林纳斯先生吗？”

男人转过身，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和煤灰。

他看起来西十岁左右，面容沧桑，下巴上带着没刮干净的胡茬，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打量了一下林洛，目光在他那身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和空荡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是我。”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生面孔啊。

昨天赛丽亚捡回来的那个？”

林洛点点头：“是的，林纳斯先生。

我叫林洛。”

“嗯。”

林纳斯放下毛巾，走到一旁的工作台，拿起一个木杯灌了几口水，“赛丽亚心肠好，但这世道，光有心肠可活不下去。

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不像吃过苦的。

怎么，也想当冒险家？”

他的语气首接，甚至有些粗鲁，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实实在在的关切。

“我想活下去，”林洛老实说道，“也需要赚点钱。

赛丽亚小姐说，您这里可能需要帮忙，或者能给我些建议。”

林纳斯哼了一声，放下水杯：“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没那本事就别往格兰之森里送死。

最近林子里的家伙们躁动得很，哥布林、牛头兵，甚至更深处的东西，都比以前凶多了。

每天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进去，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他边说边走到武器架前，取下一把最普通的长剑，扔给林洛。

林洛下意识接住，手臂一沉——这剑远比看起来要重。

“握紧些，”林纳斯抱臂看着，“就你这身板，挥得动几下？

别说怪物，一把像样的武器你都耍不起来。”

林洛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但他没有松开剑柄，反而努力握得更稳。

前世作为资深玩家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他试图回忆游戏里剑士的起手式，调整了一下站姿和握法。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林纳斯的眼睛。

铁匠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

“哦？”

林纳斯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架势倒是有模有样，跟谁学过？”

林洛心里一紧，连忙摇头：“没……没有。

只是看别人这样拿过。”

林纳斯没有深究，转身从角落一个旧木箱里翻找起来，嘴里继续说着：“贝尔玛尔公国和暗精灵的关系时好时坏，德洛斯帝国那边更是永远憋着坏水……这艾尔文防线，看着平静，底下暗流多着呢。”

他扔过来一把看起来更轻便些的太刀，以及一件陈旧的皮质胸甲。

“喏，最基础的玩意儿。

看你小子顺眼，便宜卖你了。

五个金币，或者你帮我干半天活——把那边那堆生铁锭搬到后院，再把我劈好的柴火垒起来。”

林洛几乎没有犹豫。

他身无分文，而且迫切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细节，留在铁匠铺帮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我选干活，林纳斯先生。”

林纳斯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行。

干活之前，先填饱肚子。

诺拉！”

他朝里屋喊了一嗓子。

一个系着头巾、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盘黑面包和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走了出来，没好气地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吃吧，小子。”

林纳斯指了指食物，“诺拉的手艺，吃一顿顶一天。”

肉汤的香气钻入鼻腔，林洛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道了声谢，坐下来开始吃。

面包很硬，肉汤的味道也有些粗犷，但热量是实实在在的。

他吃着东西，林纳斯就靠在一边和他闲聊，内容却让林洛竖起了耳朵。

“最近像你这样的生面孔多了不少，”林纳斯状似无意地说道，“好多都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迷迷糊糊就到了这格兰之森外边……怪事。”

林洛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还有不少人，一来就念叨着什么‘鬼剑士’、‘格斗家’、‘魔法师’……好像对这些职业熟得很，却连最基础的技能都放不出来一个。”

林纳斯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洛，“你说怪不怪？”

林洛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只能含糊地应和着：“是吗……确实很奇怪。”

“哼，”林纳斯轻哼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快点吃。

吃完干活。

搬铁锭的时候小心点，砸了脚我可没药给你。”

接下来的半天，林洛就在铁匠铺里当起了临时学徒。

搬运沉重的铁锭、整理杂物、给炉子拉风箱……每一项工作都极其耗费体力。

但林洛发现，随着体力消耗和恢复，身体里那股奇异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听话了些，西肢百骸也越发协调。

期间，不断有冒险家来修理装备或购买武器。

林洛斯默默观察着，听着他们的交谈。

“林纳斯大叔，老规矩，剑刃再打磨锋利些……这批镔铁质量不错，给我打一把趁手的匕首…听说烈焰格拉卡那边又死了一队人？

领主的火球越来越凶了…帝国那帮杂碎最近巡逻队又往这边蹭，真想给他们……”每一个词汇，每一个地名，都与他记忆中的游戏知识相互印证，却又更加真实、残酷。

休息间隙，林纳斯一边擦拭着一把保养得极好的长剑剑身——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情人，一边看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小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怎么看都不像个干粗活的。”

林洛正用毛巾擦汗，闻言动作一顿。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磨得发红的手掌，低声道：“我……记不太清了。

很多事都像蒙着一层雾。”

这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回答。

林纳斯擦拭剑身的动作停了一瞬，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再次落在林洛身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记不清……也好。

这世上，有些事记得太清楚，反而是种负担。”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那把长剑郑重地挂回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林洛注意到，那把剑的剑格处刻着一个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印记。

当夕阳开始西斜，林洛终于完成了所有工作。

他气喘吁吁，浑身酸疼，满身都是煤灰和汗水，但精神却莫名亢奋。

林纳斯检查了一下垒好的柴堆和搬完的铁锭，满意地点点头：“还行，没偷懒。

那身皮甲和太刀是你的了。

我再送你个忠告——”他神色严肃起来，指向远方那片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愈发幽暗神秘的森林轮廓。

“进了那林子，眼睛放亮些，耳朵竖高点。

哥布林的棍子、猫妖的爪子、牛头兵的斧头……都不会对你留情。

感觉不对劲，别硬撑，掉头就跑，活着回来不丢人。”

林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格兰之森像一头匍匐的巨兽，等待着吞噬猎物。

他握紧了拳头，那柄粗糙的太刀似乎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

“谢谢你，林纳斯先生。”

他真诚地道谢。

铁匠摆摆手，重新拿起锤子，转身走向炉火：“走吧走吧。

明天要是还活着，再来找我。

说不定还有活儿给你干。”

林洛离开铁匠铺，没有立刻回旅馆。

他握着新得的太刀，走到防线边缘的空地上。

深吸一口气，他尝试着按照记忆中的游戏手感，向前挥出一刀。

动作依旧生涩，力量传递也不顺畅。

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无数微不可查的蓝色光点，再次受到吸引，汇入他的手臂。

这一次，它们融入的速度更快，带来的温热感更清晰。

他一遍遍地练习最基础的劈砍、刺击，无视了肌肉的酸痛和周围偶尔投来的好奇或嘲笑的目光。

夜幕缓缓降临，艾尔文防线的灯火次第亮起。

林洛收刀而立，望着那片漆黑的森林。

恐惧仍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正在压下它。

收集哥布林手骨……这只是第一步。

他转身，向着赛丽亚旅馆的灯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