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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瓷上的月亮(秋清白星)在线免费小说_完整版免费小说碎瓷上的月亮(秋清白星)

时间: 2025-09-16 04:12:08 
当白揽月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时,晨光己经温柔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按照平日的习惯,此刻她早该在女贞树下晨读了,可今天却反常地由妹妹白星觅来叫她起床。

“姐姐,该起床啦!”

白星觅眯着笑眼,像只欢快的小鸟儿蹦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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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发生的一切对熟睡中的她来说毫无影象,她向来睡得极沉,用人们的话说,她的睡眠堪称‘深度昏迷’,梦都不带喘气的。

“太阳晒屁股了,我的懒姐姐!”

白星觅扯着绣满女贞花的被角轻轻摇晃。

可裹在花海里的白揽月却一动不动,她的整个人还沉浸在昨晚的梦魇中。

见姐姐毫无反应,白星觅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凑近,正要对着姐姐的耳朵来个恶作剧的尖叫,却突然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抽噎——这声音如此陌生,以至于她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姐姐在哭。

在她短短十年的人生里,见过姐姐温柔浅笑的样子,见过她佯装生气的样子,甚至见过她难得一见的愠怒模样,却唯独没见过她落泪。

她先是怔怔地站了两秒,忽然星眸一转,“嗖”地窜了起来。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蹦了两下,最后整个人扑进姐姐怀里,软软的头发蹭着姐姐的下巴,她举起两根白嫩的手指,在姐姐颈间画着圈儿,奶声奶气地喊着:“‘看我无敌痒痒挠!”

见姐姐不为所动,她歪着脑袋,粉嫩的小脸儿皱成团子状,故意发出“唔唔”的威胁声。

下一秒,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儿突然亮出爪子,在姐姐腋下飞快挠抓起来,还时不时发出“喵~”的娇嗔声。

“咯咯咯...”这哄人的人笑的咯咯的,这被哄人的人却“唔”地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白揽月并非不爱笑,她与妹妹白星觅虽然长相不一样——一个承袭母亲柳眉杏眼的婉约清丽,一个得父亲明眸皓齿的娇憨灵秀,笑起来不及妹妹那般灿若朝阳的恣意张扬,但她笑起来也是溅起水花的清泉。

“姐姐生病了吗?”

白星觅俯身将额头贴上去,两人的额头一样冰凉,完全没有发烧的迹象。

“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白星觅歪着小脑袋,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白揽月抽噎了一下,她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可除了隐隐作痛的头,耳边至今还回荡着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那只毛茸茸的大手仿佛仍在身上蠕动.....“我昨晚也做噩梦啦!”

白星觅一脸骄傲地撅着小嘴儿说,“梦见好多毛毛虫爬满全身,它们一会儿用爪子挠我,一会儿又用牙齿咬我。

但你看我,一点都不怕,也没哭。”

这番话让白揽月哭得更厉害了。

她想告诉妹妹那不是毛毛虫,那是男人的手,可当她看到白星觅那张天真烂漫、稚气未脱的小脸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明就里的白星觅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做噩梦就哭鼻子?

胆小鬼!”

话未说完,她己经凑到白揽月跟前,鼓着腮帮子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咯咯”的笑声还未落,人己沦陷在庭院的花影里。

看到这里,想必己有读者该开骂了:女儿们遭此凌辱,父母竟迟迟不现身,死哪去了?

殊不知,这缺席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无奈。

父亲白悍贞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省城,为厂里的新酒配方忙得焦头烂额;母亲秋清己则被困在酒厂食堂,机械地揉着面团。

这对夫妻都在贞城酒厂工作—— 丈夫是厂里的酿酒师,妻子则是面点工。

由于工厂实行三班倒工作制,作为面点工的她也必须跟着工人们的排班轮转作息。

昨晚,秋清己站在管理员办公室门口:“今晚的夜班,我能不能......不能!”

管理员头也不抬,钢笔在考勤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别人都能上,就你金贵?”

“我家里.....家里?”

管理员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是怎么到食堂的,该不会忘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秋清己都被家里拖累成这样了,还整天把“家里”挂在嘴边。

秋清己岂会不解其中真意?

可这份“拖累”在她眼中,恰似命运馈赠的珍珠。

当年她从推窗见星的办公室来到烟火缭绕的后厨,何尝不是人生天平的两端?

只是她早看透那“谶语”中的玄机。

之前说过,她为了遵守贞城的规矩,硬是把叫了二十年的“秋海棠”改成了“秋清己”。

这名字听着是挺文雅,可那个“清”字总让她心里发毛,总觉得沾着“清娘”的晦气,但规矩又不能不守,所以她给自己取了这个“己”字,是给自己系上了一个隐形的绳结,是她与命运无声的角力。

所以到了给女儿取名的时候,那些“玉洁”、“玉璧”、“佳玉”之类带“玉”字的规矩名字,就像卡在嗓子眼的糙米饭,怎么都咽不下去。

重名倒是小事,关键是这“玉姑”的故事,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带着不吉利的预兆。

她既不想当“清娘”,更不愿女儿们变成“玉姑”。

哪怕让她秋清己从挥毫泼墨的才女,沦落到整天和面粉打交道的厨娘,她也不能守这个规矩,因此,与命运无声的角力变成明目张胆的对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这事......”管理员慢悠悠地掸着袖口,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这可是为你好。”

“那今晚的夜班......必须上。”

“可别人一周就轮一次,我这都第二次了......人家可都是按规矩给闺女起的名儿。”

管理员斜睨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你是嫌夜班太累吧?”

她心里嗤笑。

虽然她是面案上的面点工,但是食堂里那些活计——油腻腻的灶台、散发着馊味的泔水桶,哪一样她没干过?

可她何曾皱过一下眉头?

她是怕上夜班好吧大姐,要是她生的是两个带“把”的小子,她何至于这般磨磨唧唧,别人能上她也能上。

可偏偏是两个带“膜”的闺女。

“我看你早晚得栽在闺女那层‘膜上!”

管理员拧着眉头说。

“你没女儿,不懂有女儿的苦。”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女贞花,声音轻得像叹息。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在这座把“贞洁”二字供在神龛上的城里,女儿分明是悬在母亲心尖上的刀。

从哇哇坠地那刻起,做母亲的哪个不是把眼睛长在女儿身上?

不是怕摔着碰着,是怕那层“膜”,在这“‘玉姑’横行霸道一膜定终身”的世道,丢了膜何止是丢脸?

那是丢命啊!

她哪敢让两个女儿独自在家过夜?

“有清娘和玉姑两位神灵在那罩着,你怕什么?”

管理员让她放心,可她的心忐忑不安怎么也放心不下。

这一夜,秋清己的手在揉面,魂却飘在家里。

等她捏完三屉包子,才猛然惊觉——馅儿里竟忘了放盐。

她只好到卫生室借了一个针管,挨个给包子注射盐水。

好好笼蒸包,变成了灌“汤”包。

这样包子送到车间,人们反应有的咸,有的淡,还有的咬一口能滋出两股乃至三股盐水来。

厂里难得改善伙食,全让她给搅黄了。

领导会怎么处置?

赔钱?

批斗?

追查她的思想根?

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就被甩开了,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往常下班前,她总要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再走,可今天离下班还有半个多钟头,她就扯下沾满面粉的围裙往门后一挂,连工装都没换就冲了出去。

从工厂到家属院并不远也只有两华里,但是归心似箭的她却觉得那样漫长遥远,路两旁的女贞花开的沸沸扬扬丰饶咆哮,相对于人流它无疑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可她无心欣赏,她此刻的心情恨不能有所谓“土遁法”能够即刻现身家中。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可快到家门口的那一刻,她的脚步突然黏住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攥住了她的心口。

“清娘保佑,玉姑保佑......”她哆嗦着合十双手,朝北边贞节牌坊的方向连拜三下,这才抖着手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青砖小院笼着晨雾,女贞树苍翠的枝桠间浮动着碎银般的花影。

几瓣白花乘着穿堂风翩跹而下,在曦光织就的金纱上划出流星似的痕迹。

秋千架上,白星觅垂首翻着小人书,发间不经意地落了几朵儿花瓣,随着她轻轻晃动的节奏,时而飘落在地。

那只花斑猫蜷在她足边,尾巴偶尔轻摆,在铺满落花的地上扫出浅浅的痕迹。

“谢清娘、谢玉姑......”秋清己倚着门框,望着眼前这方静谧天地,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妈妈回来啦!”

白星觅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她怀里。

“昨晚睡得好吗?”

秋清己疼爱地捏了捏女儿粉嫩的脸蛋。

白星觅仰着小脸乖巧地点头,却又突然说道:“妈妈,我昨晚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秋清己牵着女儿往屋里走。

白星觅奶声奶气地说:“好多毛毛虫爬到我身上,又挠又抓的。

不过我可勇敢了,一点都没哭。

“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接着又说:“姐姐也做噩梦了,她哭得好厉害,我怎么哄都哄不好......”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劈入秋清己的心脏。

她想起白揽月三岁那年,在工厂幼儿园被小朋友抓破胳膊却一声不吭;想起八岁跟着她去食堂,被滚烫开水烫伤后,还偷偷把脏手套塞进嘴里;想起上月小女儿在操场摔破膝盖,她这个姐姐竟凶巴巴地说:“这点小伤也哭?”

而此刻——秋清己顾不得多想,松开小女儿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里屋。

眼前的景象让她眼前骤然一黑:白揽月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一滴泪顺着颤抖的睫毛滚落。

当年为揽月取名时,丈夫曾说:“这孩子眼睛太亮,像要偷走月亮似的。”

此刻这双眼泡在泪里,倒真让秋清己想起——碎在泥潭里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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