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村的晚霞总比别处沉些。

沈砚坐在村口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块糙石，反复打磨那柄插在土里的剑。

剑是锈的，红褐铁锈爬满剑身，连剑柄缠着的麻绳都磨得露了白，只有剑尖处被他磨了半月，勉强显点金属色——这是爹娘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三年前那场山火后，就剩这柄剑插在焦黑的屋梁下，一动不动。

“阿砚！

该回家吃饭了！”

村西头传来王婶的喊声，带着点急。

沈砚应了声，拔起剑往回走，剑鞘早没了，他就用旧布裹着剑身，怕蹭着人。

路过村东头李家，看见李叔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眉头拧成疙瘩，见沈砚过，往地上啐了口：“那伙人还在山坳里晃，怕是今晚要进来。”

沈砚脚步顿了顿。

三天前就有消息了——山外“黑风寨”的人要过落霞村，说是“借粮”，可谁都知道，黑风寨的“借”就是抢。

村里壮丁加起来不过二十来个，拿的是柴刀锄头，哪抵得过寨子里带弓箭的匪寇？

村长昨天去邻村求援，到现在还没回。

“怕啥？”

沈砚闷声说了句，声音低，却稳，“有我呢。”

李叔愣了愣，看着沈砚单薄的背影（才十六岁，比同龄人还瘦些），摇摇头没说话——这孩子自爹娘没了后就不爱说话，整天抱着那破剑磨，怕不是磨傻了。

沈砚没管李叔咋想，回了自己那间漏风的土屋，把剑靠在墙角，灶上温着的玉米糊糊还热。

他呼噜呼噜喝着，耳朵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日头沉得快，晚霞褪成灰蓝时，村口传来狗叫，接着是女人的哭喊声。

来了。

沈砚抓起剑，旧布滑落，锈剑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他没从正门走，翻后墙绕到村东的老磨盘后，扒着石缝往外看——七个匪寇，骑着瘦马，手里拿的刀闪着亮，为首的是个独眼汉，正踹开张婶家的门，把粮袋往马背上扔。

“男的捆了，女的……带回去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独眼汉喊着，唾沫星子飞。

沈砚攥紧剑柄，指节发白。

他想起爹娘还在时，教他握剑要“沉肩坠肘”，出剑要“快、准、狠”——那时他总嫌剑沉，练两下就跑，爹娘笑着追他，说“阿砚以后要成大剑修”。

“砰！”

张婶男人被踹倒在地，额头磕出血。

沈砚猛地站起来，锈剑往前一递，剑尖对着独眼汉的后心。

“放下。”

他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村口瞬间静了。

匪寇们回头，看见是个半大孩子，手里拿柄锈得快烂的剑，都笑了。

“哪来的毛头小子？”

一个匪寇举着刀走过来，“爷给你个痛快！”

刀劈下来时，沈砚没躲。

他记着爹说的“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手腕一转，锈剑贴着刀背滑上去，剑柄磕在匪寇手腕上——“咔嚓”一声，刀掉了。

不等匪寇叫疼，沈砚剑一沉，剑尖顶在他喉咙上。

“滚。”

匪寇脸白了，腿一软跪下来。

独眼汉眯起独眼，摸向腰间的弓箭：“找死！”

弓弦响时，沈砚拽着地上匪寇一挡，箭矢擦着匪寇耳朵钉进树里。

他顺势往前冲，锈剑带起风，首刺独眼汉坐骑的马腿——马受惊人立起来，独眼汉摔在地上。

沈砚跟上一步，剑压在他脖子上。

“让你的人走。”

独眼汉盯着沈砚的眼睛，那眼神不像个孩子，倒像山涧里的冰，冷得扎人。

他咬咬牙：“走！”

匪寇们扶着独眼汉，上马时还回头瞪沈砚，却没敢再停留。

村里人围过来，看着沈砚手里的锈剑，剑身上沾了点血（刚才磕马腿时蹭的），红得刺眼。

张婶抹着泪拉沈砚：“阿砚你吓死婶了……”沈砚没说话，收了剑，往村外走。

他看见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灰袍的老者，背着手，正是偶尔来村里换草药的“墨老”。

刚才打斗时，这老者就站在那，没动，也没说话。

“剑是好剑，人还差些。”

墨老开口，声音哑哑的，“只凭一股气，下次遇上个懂剑的，就死了。”

沈砚攥紧剑柄：“我爹娘……也是剑修。”

墨老看他一眼，眼神深：“落霞村留不住你了。

黑风寨背后有人，过两天会来更厉害的。

想活，想查你爹娘的事，就去剑庐城。”

他扔过来个布包，“里面有块‘淬体丹’，拿着。”

沈砚接住布包，抬头时，墨老己经没影了。

晚风吹过老槐树，叶子沙沙响，他低头看手里的锈剑，铁锈下，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

他知道，从今晚起，落霞村的晚霞，再不是他能安稳看的了。

前路是剑庐城的门，是七大派的墙，是爹娘留下的谜——但只要握着这柄剑，他就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