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第一首钢琴曲的结束，整个音乐厅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约过了两三秒钟，苌子芙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起第二首曲子。

如果说第一首曲子让执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么这第二首曲子对他来说就再熟悉不过了。

《荣耀为我臣服》，这首曲子执安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当苌子芙弹出第一个音符时，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整首曲子的旋律。

然而，这却是执安第一次听到如此纯粹的钢琴版《荣耀为我臣服》。

通常情况下，这首歌会在各种场合被演唱，有歌手的嗓音相伴，也有其他乐器的伴奏。

但此刻，在这个音乐厅里，只有苌子芙的钢琴声在回荡，没有任何其他声音的干扰，这种纯粹的音乐体验让执安感到无比震撼。

一般来说，演唱会的曲目安排通常是歌手演唱自己创作的歌曲，其中大部分是他们的老歌，再加上一两首新歌，以此构成一场演唱会的基本框架。

但演奏会则有所不同，演奏会更注重经典曲目的演奏，而苌子芙的这场演奏会也不例外。

她所选择的曲目都是非常经典的钢琴曲，每一首都能唤起听众们对音乐的深刻记忆和情感共鸣。

举个例子吧，周杰伦“嘉年华”世界巡回演唱会，数万人合唱《晴天》，灯光烟火齐飞。

而郎朗钢琴独奏会，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肖邦《夜曲》，全场屏息聆听。

如果说演唱会是“情绪的狂欢”，那么演奏会就是“声音的仪式”。

没有打call，没有合唱，有的只有沉默与钢琴曲。

……第三首，第西首，演唱会在稳步进行着，而执安也点了点头，怪不得演奏会是贵族的消遣活动。

换做普通人，大概很难理解，为什么花同样的钱，换来的却是一场自始至终鸦雀无声，既不能跟唱也不能拍照的“沉默仪式”。

前排那位穿燕尾服的老先生闭眼轻晃指尖，像在数拍子，角落里的女士悄悄用指尖抹眼角，却连抽纸都不敢撕出声。

所有人的情绪被拆解成极细的颗粒，均匀撒在空气里，谁也抓不到谁的。

所谓“贵族消遣”并非指票价，而是指这种甘愿为“不可共享”买单的奢侈——普通人花钱买的是“一起”，他们花钱买的是“独自”。

就像此刻，苌子芙的钢琴声在黑暗中织出一张网，把他和周围所有人隔开，却又让某种更锋利的东西首接扎进了心脏。

第五首曲子响起时，执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扶手。

木质扶手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纹，像被指甲反复刮擦过。

此刻，他也不禁感叹起世界级钢琴师的厉害。

苌子芙闭着眼，但是她的手依次敲击着钢琴。

仿佛练习了几百遍，对那个键位都是一种熟悉感。

钢琴声戛然而止。

不是渐弱，不是尾奏，而是像被一把无形的刀拦腰斩断。

余音在空气里颤抖了一瞬，随即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声音压过——“砰。”

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头皮一紧。

像一袋湿面粉从三楼坠地，闷而实。

执安没看清它是怎么出现的。

前一秒他还沉浸在第五首曲子里，下一秒，那具尸体就横在了钢琴上——脸朝下，后脑勺朝着观众，一只胳膊软软垂在琴键外，指尖还勾着一串未散尽的低音。

血没有立刻流出来。

先是一滴，从太阳穴的位置慢慢滑下，沿着黑亮的琴盖边缘，在灯光里拉出一道极细的红线。

然后才是更多的血，像被解开的水阀，无声地漫过象牙白的琴键。

音乐厅里的沉默第一次有了重量。

前排那位老先生维持着数拍子的姿势，指尖悬在半空，像被按下暂停键。

角落里的女士手还停在眼角，眼泪却忘了继续。

所有人都被钉在座位上，仿佛那具尸体不是落在钢琴上，而是落在了他们的视网膜里。

执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刺耳。

他下意识去看苌子芙——她还坐在琴凳上，手指悬在离键盘一寸的地方，只是瞳孔猛的往后缩了缩。

尸体穿着欧洲的贵族服饰，头上的帽子飘到了舞台下方。

苌子芙的手指动了动。

不是继续演奏，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具尸体的手背。

动作轻得像在确认一个和弦是否按准。

然后她收回手，指尖沾了一点暗红，在灯光下像枚生锈的音符。

她没有尖叫，因为她多年的教养，让她没有尖叫这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