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仁心李猛秦朗完本小说推荐_免费小说全文阅读淬火仁心李猛秦朗
七月的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和沥青的热浪,吹在脸上有些黏腻。秦朗站在省消防救援总队培训基地的大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面擂得震天响的鼓。他身上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下身是条半新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看得出精心擦拭过却依旧难掩岁月痕迹的运动鞋。身旁是一个半旧的、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装着母亲连夜收拾的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大罐她亲手腌的咸菜。
“农村娃,怕你吃不惯城里的饭,带着下饭。”母亲当时一边塞一边念叨,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没让泪掉下来。
父亲蹲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是他沉默而复杂的眼神。最后只拍了拍秦朗的肩膀,声音粗粝:“去了……就好好干,别给老秦家丢人。听领导的话,注意安全。”
通往县城的班车扬起一片尘土,后视镜里,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黄土路的尽头。那一刻,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又被秦朗死死压了回去。男儿志在四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几经辗转,长途大巴、公交车,终于到了这扇庄严的大门前。门内,将是他未知的、却无比向往的新的人生篇章。
“嘿,兄弟,也是来报到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秦朗转头,看到一个剃着板寸、身材壮实、笑容爽朗的年轻人,同样拎着个大包。
“嗯,秦朗。”他点点头,简单地自我介绍。
“我叫李猛!老家东北的!”李猛自来熟地一拍他肩膀,“以后就是战友了!看你这身板,练过?”
“家里干农活,有一把子力气。”秦朗老实回答,不太适应这种过于热情的社交方式,但对方眼中的真诚让他放松了些。
门口陆续又来了几个年轻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憧憬、紧张和一丝离家的惶然。很快,有穿着常服、肩章鲜明的教官出来整队,声音洪亮,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人。
“全体都有!按高矮顺序,列队!”
嘈杂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排队。秦朗因为身高突出,被排在了前面。他挺直腰板,努力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军姿。
点名,核对身份,发放作训服……一切都在一种高效而略带压迫感的节奏中进行。当秦朗领到那套崭新的、带着淡淡纺织物气味的蓝色作训服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这抹蓝色,比他想象中更加深沉,更加厚重。
培训基地的生活,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精准而刻板,甚至可称严酷。
清晨五点半,尖锐的哨声划破黎明,是雷打不动的起床号。三分钟内,必须穿戴整齐、打包好床铺、在楼下集合完毕。最初几天,总有人手忙脚乱,不是裤子穿反了,就是鞋子跑掉了,引来教官严厉的训斥和全体人员的额外体能“加餐”。
体能训练是每日的“开胃菜”。五公里越野只是热身,单双杠、俯卧撑、仰卧起坐……每一项都有严格的数字标准。秦朗仗着常年干农活打下的底子,体能还算跟得上,但那种系统性的、追求极限的训练方式依旧让他肌肉酸痛,每天晚上躺在硬板床上,感觉身体像散了架。
李猛则显得游刃有余得多,甚至还能在休息时嘚瑟地做几个花式引体向上。
但最磨人的,并非体能的极限,而是无处不在、细致到苛刻的规章制度。
“毛巾叠放要统一方向!牙刷牙膏朝向一致!” “床单不能有一丝褶皱!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 “行进必须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回答教官问题必须声音洪亮,清晰简洁!” “饭前一支歌!声音不够响,就别想吃!” “禁止使用个人手机!每周固定时间发放,限时使用!”
每一项要求,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这些刚刚离开校园或家庭的年轻人们跳脱的天性。自由散漫被彻底剥夺,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服从和纪律。
秦朗来自田野乡村,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相对自由,乍然被框进这铁一般的条例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曾因为被子叠得不够方正,被教官整个掀掉,责令在走廊里重叠二十次;也曾因为训练时一个小动作不到位,全班陪着一起做俯卧撑做到胳膊抬不起来。
夜里,他偶尔会失眠,望着天花板,听着宿舍里其他人熟睡或压抑的叹息声,心里会涌起一阵迷茫。这就是他向往的英雄之路吗?与想象中抱着水枪冲锋陷阵的热血画面相去甚远,更多的是枯燥的重复、严格的管束和身体的极度疲惫。
有一次,同宿舍一个城市来的小伙子王洋,因为实在想家,偷偷藏了手机晚上给家里打电话,结果被查寝的教官发现。不仅手机被没收,王洋本人被严厉批评,写了三千字检查,全班还连带着取消了周末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进行纪律整顿学习。
教官站在队伍前,脸色铁青:“你们以为这里是哪里?是游乐场吗?消防员是什么?是纪律部队!是养兵千日用兵千时的队伍!今天你违反的是手机使用规定,明天在火场上,就可能因为你的无组织无纪律,害死你自己,害死你的战友,害死等待救援的群众!你们身上的担子,比山还重!容不得半点沙子!”
那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每个年轻人的心上。秦朗看着王洋羞愧通红的眼眶,又看看教官因愤怒而紧绷的脸,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纪律”二字的分量。它不仅仅是约束,更是保护,是战场上彼此托付生命的信任基石。那份对规章制度的不理解和无奈,似乎开始悄然转化。
理论学习同样繁重。燃烧学、化学危险品特性、各类灾害事故救援要点、器材装备参数和使用保养、现场急救知识……厚厚的教材摞起来有半人高。对于只有高中学历、放下书本多年的秦朗来说,这些知识远比扛着六十公斤的假人爬十楼更具挑战。他常常熬夜打着手电筒看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重点。
李猛看他辛苦,有时会凑过来用自己那套更接地气的理解方式给他讲解:“你看这个空气呼吸器压力表,就跟咱老家那煤气罐压力差不多,指针到这嘎达就得撤,不然就得憋屁了……”
培训的日子就在汗水和煎熬中一天天流逝。皮肤晒得黝黑,手上磨出了新茧叠旧茧,但眼神却愈发坚定锐利。秦朗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甚至开始从中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充实感。他的体能成绩稳步提升,理论知识考核也从勉强及格到了中上游,叠的被子终于能得到教官一个勉强的点头。
三个月的基础体能和技能训练后,他们开始接触真正的业务训练。
穿着厚重的灭火防护服,背着空气呼吸器,提着水带,在模拟的火场环境中穿梭。浓烟模拟烟刺得眼睛流泪,高温模拟热炙烤着皮肤,耳边是嘈杂的警报声、模拟呼救声和水流冲击声。每一次演练都力求逼真。
第一次穿着全套装备冲进黑暗、浓烟弥漫的训练楼时,秦朗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视线极差,全靠手摸和队友之间的默契配合。沉重的装备消耗着体力,呼吸器里传来的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是唯一清晰的声音。
“右前方!房间!搜救!”班长的命令通过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
他和李猛一组,互相掩护着推进。在模拟倒塌的障碍物前,李猛脚下被绊了一下,秦朗下意识地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装备带。
“谢了兄弟!”面罩后传来李猛闷闷的声音,带着后怕。
“小心点!”秦朗回应,手心也是一层冷汗。
那一刻,他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火场兄弟”,什么叫“背靠背的信任”。
训练结束,脱下装备,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家互相看着对方被烟雾熏得花花绿绿的脸,喘着气,却都忍不住咧嘴笑了。一种共同历经考验后的 camaraderie 战友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期间,他每周有一次使用手机的机会,通常只有十分钟。他总会第一个打给家里。
电话那头,母亲总是絮絮叨叨:“朗啊,吃饭咋样?累不累?我看电视里说消防员可危险了,你可得小心啊……”
父亲话不多, usually just asked: “还适应不?听领导话没?”
秦朗总是报喜不报忧:“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训练不累,领导战友都挺好。”他听着电话那头父母放心却又难掩思念的声音,看着窗外基地肃穆的夜景,心里那根思念的弦总是被狠狠拨动。四百公里,在此刻变得无比遥远。他知道,就算培训结束下了队,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第一次休息日外出,他和李猛等几个战友获得了宝贵的四小时假。走出基地大门,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去了最近的市区,看着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几人找了个小面馆,痛痛快快地吃了顿不属于食堂的饭。秦朗给家里买了点便宜实惠的本地特产,寄了回去。算上来回公交车程,时间刚好够用。
归队时,教官严格检查了每个人的外出证和时间,一秒不差。
新训考核的日子终于到来。体能、技能、理论,全面检验。
负重登楼,他咬牙冲刺;水带连接,他动作精准迅捷;理论笔试,他沉着作答。最终成绩公布,秦朗综合评定优秀,名列前茅。
结业典礼上,总队领导讲话,为他们佩戴上象征预备消防士的领章。那一刻,秦朗胸中激荡着自豪与激动。所有的汗水、疲惫、委屈和思念,仿佛都有了意义。
分配命令下达。大部分人都留在了省会或周边城市,秦朗和李猛,以及另外两名战友,被分配到了本省经济最发达、出警量也位列前茅的沿海城市——滨海市。
距离他的家乡清河村,直线距离超过四百公里。
没有直达的火车。先要从滨海市坐长途汽车到县城,再从县城转公交到镇上,最后从镇上想办法回村。班车一天只有两趟,错过就得多等一天。或者,选择昂贵的、“宰客”没商量的黑车。
回家,成了一场需要精密计算时间和路费的“远征”。
背着行囊,踏上开往滨海市的接送车时,秦朗回头望了一眼待了几个月的新训团。这里磨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散漫,淬炼出了坚韧与责任。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取代了郊区的旷野。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真正的火场,是更加严格的队伍管理,是日复一日的坚守,还有那四百公里外,望眼欲穿的期盼。
他的消防生涯,才刚刚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