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桃木剑的手指收紧了些，掌心沁出的汗濡湿了暗红色的剑穗。

封印石顶的月光碎成银沙，刚好落在他交叠的长腿上。

那截露出的脚踝比寺里供着的羊脂玉还白，偏生脚踝骨处盘踞着条墨色的龙纹，像随时会顺着肌肤游下来。"小道士，你这剑穗都快被捏出水了。"他懒洋洋地抬眼，眼尾挑着抹漫不经心的红。"你们三清观的经文里，难道没教过’欲擒故纵’这四个字？

"我喉头哽了哽，桃木剑"哐当"一声戳在青石板上。那凶兽好像得逞了似的放声大笑。

我绷不住了。这是第两百三十七天，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在这只凶兽面前保持镇定。师傅！

求救啊！1 封印石三清观的典籍里说，镇妖塔下镇压着上古凶兽穷奇，青面獠牙，食人魂魄，需以百年修为者日夜诵经方能压制。

可眼前这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分明长着张能让山下胭脂铺老板都自愧不如的脸。

尤其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陷下去个浅浅的梨涡，像藏着两三分天真。"妖孽休要胡言！

"我挺直脊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威严些。"《清心咒》乃道家正统，岂是你能置喙的？

"他嗤笑一声，指尖在封印石上敲出轻响，节奏竟和我昨夜默背的《度人经》暗合。"正统？

"他忽然倾身靠近，银白的长发扫过石面，带着股冷冽的梅香。"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念这调子，你耳垂都会红成这样？"当他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时，我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跳开，桃木剑在空中划出半道慌乱的弧线。我红的好像快要炸了，心里面暗暗求救“苍天啊，能不能让这只凶兽正常一点！”他笑得更欢了，银发散落在肩，眼尾的红晕像被染上了胭脂。其实我知道他不能真的碰到我。

师父临走前在封印石外布了三重结界，金光流转时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每次他这样靠近，我总觉得那些结界在发烫，像要被他眼底的笑意熔开个洞。"今日该换《大洞真经》了。

"我背过身翻出经文，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乱颤。去年桃花开时，他也是这样靠在石上，看着我把桃木剑舞得乱七八糟，忽然说："小道士，你簪子歪了。"那时我还刚及笄，师父说我有慧根，便把看守镇妖塔的重任交给了我。山风卷着桃花瓣落在经文上，他忽然伸手去够，指尖在结界上撞出细碎的金芒，像撒了把星星。"可惜了。"他收回手，指尖还沾着片半透明的花瓣。"山下的桃花，比你这经文好看多了。

"我那时气鼓鼓地把桃花瓣扫开，斥他不务正业。他却只是笑着看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缠上他垂在石边的银发。后来我才发现，那天他指尖沾着的桃花瓣，被他悄悄夹在了石缝里，直到入夏才枯萎。日子一天天过，我渐渐摸清了他的规律。清晨他爱靠着封印石晒太阳，午后会假寐片刻。

到了夜里就格外精神，总爱找些话来逗我。有次我念经文念得犯困，趴在石桌上打盹。

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件带着梅香的外袍——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用妖力透过结界送来的。

2 会偷酒的凶兽！入秋时山上下了场冻雨，我抱着经文缩在结界外的草棚里打喷嚏。

他忽然敲了敲封印石："喂，小道士，你那葫芦里装的什么？

"我警惕地捂住腰间的酒葫芦："道士的法器，岂容你这厮窥探？

"其实这是师父亲酿的桂花酒，说能驱寒辟邪，我藏了大半年舍不得喝，今天想着来一口尝尝。他挑眉笑了，指尖在石面上画了个繁复的符纹。

我正纳闷这凶兽怎么突然研究起道家符咒，鼻尖却飘来阵熟悉的桂花香——怀里的酒葫芦不知何时空了，而他唇边正沾着点晶莹的酒渍。

"你！"我气得拔剑出鞘，金光在结界上撞得噼啪作响，"这是师父留给我的！

"他舔了舔唇角的酒渍，忽然低笑出声："原来小道士也会哭鼻子。

"我这才发现眼泪掉在了经文上，晕开了"清静无为"四个字。“我的桂花酒，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我都舍不得喝啊！”那天晚上他格外安静。

我抱着空酒葫芦缩在草棚里冷的发抖，忽然听见封印石那边传来轻响。

抬头就看见片明黄色的衣角从结界缝里塞出来，还带着淡淡的暖意。"上古凶兽的皮毛，比你那破草棚暖和。"他的声音隔着结界传来，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别冻死了，没人给我念经文解闷。"我摸着那件绣着暗金龙纹的披风，忽然想起典籍里说穷奇乃上古神兽，皮毛能御水火。夜风穿过塔铃时，我好像听见结界那边传来极轻的叹息，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晚他为了把披风塞过结界，硬生生磨破了指尖。第二天我看见石面上凝着几滴暗红的血珠，像落在青石上的朱砂痣，心里忽然酸酸的。“这凶兽也没有那么坏嘛。

”我偷偷采了些止血的草药，趁他假寐时塞进结界缝里。他没说话，只是那天的月光落他脸上时，柔和得不像只凶兽。从那以后，我常往结界缝里塞些东西。

有时是刚摘的野果，有时是晒干的草药，他从不道谢，却总会在我诵经念错时，用指尖敲着石面提醒我。有次我塞给他块刚烤好的红薯，他咬了一口就皱眉："小道士，你这手艺，怕是要饿死自己。"话虽如此，我却听见他把红薯皮都吃得干干净净。

秋雨连绵的日子，我在草棚里生了火，架着陶罐煮姜汤。他忽然说："加点蜜枣会好些。

"我愣了愣，翻出怀里的蜜枣——那是下山时师兄塞给我的。煮好的姜汤递到结界边，他伸手接过，指尖透过热气轻轻碰了下我的，像触电似的缩回去，耳根却红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好吧，其实我确实没发现。3 结界上的裂痕第一场雪落下时，我发现结界上多了道细微的裂痕。那天我正给封印石扫雪，忽然听见"咔"的轻响。

转头就看见道金光从石缝里漏出来，在雪地上映出个小小的光点。他原本靠在石上假寐，此刻忽然坐直了身子，银白的长发上落满了雪花。"别看。"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死死扣着石面，指节泛白，"回草棚去。"我却像被钉在原地似的挪不开脚。

那道裂痕里透出的气息好熟悉，像去年桃花瓣的甜香，又像桂花酒的醇厚，还带着他那件披风的暖意。"小道士。"他忽然抬头看我，眼底的红晕比往常深了些，"你知道封印松动意味着什么吗？"典籍里说过，镇妖塔封印每千年松动一次，需以处子剑插入凶兽心中，取以心头血。师傅留给我时说："若遇封印松动，不必犹豫。

"我握紧了桃木剑，指尖在剑柄的刻纹上摸出层薄汗。他看着我手里的剑，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意："也是，你们道士，不都讲究斩妖除魔吗？"雪越下越大，把结界上的裂痕遮了又露。我忽然想起他塞给我披风的那个晚上，想起他偷喝桂花酒时满足的样子，想起他听见我念错经文时促狭的笑。"我不干，伤害人的事，我下不去手。"我把桃木剑插回剑鞘，转身去搬石头，"三清观的典籍还说，万物有灵，皆可度化。"他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塔铃叮当作响。

我抱着石头往裂痕处堵，听见他在身后说："小道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知道。

"我把最后一块石头垒好，拍了拍手上的雪，"等开春了，我酿新的桂花酒给你喝，比师父酿的还好喝。"他没再说话。雪落在结界上，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那天夜里，我听见他在结界那边哼起段古怪的调子，不像经文，也不像妖咒，倒像极了山下农户哄孩子的歌谣。我裹着他的披风，在那调子声里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是暖的。雪停后，我在草棚外扫出块空地，用树枝画了个棋盘。"会下棋吗？"我抬头问他。

他挑眉说道："你说我这上古凶兽什么不会？"那天我们隔着结界下了一整天棋，他总爱悔棋，输了就耍赖说我棋艺太烂，却在我赢了时，偷偷往结界外塞了颗莹白的珠子，说是能安神。我把珠子穿成手链戴在腕上，冰凉的触感总让我想起他指尖的温度。

深冬的夜晚格外冷，我裹着披风坐在石前看雪，他忽然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过去。说上古时候的神山，说流云般的神兽，说他曾踏过四海八荒，却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笨的道士。我听着听着就笑了，原来凶兽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4 春意阑珊时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在草棚外种了片桂花。他每天都盯着那些幼苗看，有时会突然说："左边第三株浇水多了。"或者"该除虫了，笨道士。"我起初懒得理他，直到发现他说的全对。"你怎么知道这些？"我蹲在桂花苗前除草，忽然想起典籍里说穷奇以草木为食。他靠着封印石晒太阳，语气漫不经心："上古凶兽活了几万年，总比你这小丫头懂得多。

"可我分明看见他耳尖红了，像被春日的阳光晒透了似的。有天我下山采购，回来时发现草棚里多了个新酿的酒坛。他正靠在坛边假寐，银白的长发垂落在坛口，沾了点晶莹的酒液。"你...你怎么把坛坛罐罐弄进来的？"结界明明还好好的。

他睁眼笑了，指尖在酒坛上敲了敲："凶兽的本事，岂是小道士能懂的？

"我这才发现坛口封着的符纸是我画废的那张，边角还留着我不小心沾的墨点。

那天我们隔着结界分喝了新酿的桂花酒。他说这酒比去年的烈，我说他不懂品鉴。

月光落在我们之间的空隙里，结界上的裂痕好像又宽了些，却没再漏出那些危险的气息，反而飘来阵阵桂花香。"小道士。"他忽然晃了晃酒坛，"等结界彻底破了，你想做什么？

"我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镇里的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想去看长安的灯会，"我数着手指，"听说那里的灯能照亮整个夜空，还有糖画儿，甜滋滋的。"他笑了，眼尾的红晕在月光下格外显："那本座就陪你去。"我以为他又在说胡话，直到看见他指尖在石面上画了盏小小的宫灯，龙纹在灯影里轻轻晃动，像在点头应许。

后来我教他画符，他学得极快，只是总爱在符尾添个小小的龙纹。我说道家符咒讲究清净，他却说这样才好看。有次我画错了符，把"镇煞"画成了"招财"。他笑得在封印石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