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宋初夏从古玩市场的角落里捡到那只白狐时，它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破纸箱里。

雪白的毛发沾满了血污，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细弱的呼吸随时可能停止。

后来她倾尽全力救活了它，看着它在自己的照料下重新焕发生机。再后来她玩腻了，把它丢回了山林，美其名曰给它自由。再次见面时依旧是在那个古玩市场。

它变回了半死不活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她。别……抛下我，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作为一只狐狸，白慕显然是不合格的。它没有漂亮的尾巴，似乎也没有狐狸应有的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的身体和无神的眼睛。它躺在破纸箱里，一动不动，像个快死的东西。哪怕古玩摊老板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坚持说这是山里捡来的神狐，也没有人愿意看它第二眼。就这也叫神狐？糊弄鬼呢。

这么瘦，一看就是病狐狸，谁要才是倒霉。长得倒是挺白的，就是太瘦了点。

市场里一阵喧闹，急得摊主直抹汗。可我依旧把它从古玩市场里买了下来，不是因为可怜它，只是我一直对这些小动物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是狐狸。

四个搬运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装着白狐的特制笼子抬入我的宠物店后院。

白狐在运输的过程中一直很安静，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我们两个。

看着笼子里的小狐狸，我没忍住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白狐纹丝不动。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趴在笼子前，拿着根逗猫棒从笼子缝隙伸进去晃着。

你动一下，我就给你吃东西。小狐狸的耳朵微微颤了颤，就在我以为它要回应我时，它一个猛扑咬住了逗猫棒，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凶光，野性十足。我被它的凶狠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骂道：真是个小野兽！三天以后，我再次来到后院。白狐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它躺在笼子底部，像是没有了呼吸。我隔着笼子很远，用镊子夹起一块肉，抛了进去。

小狐狸许是饿极了，食物一进笼子便睁开了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迅猛地扑了过去，咬住了肉块。刹那间，它吃得狼吞虎咽。天生的野性，我不禁感叹道。经过了这么一遭，白狐像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收起了自己的爪牙。看着笼子里温顺乖巧的小狐狸，我满意点头，虽然瘦了点，但是够听话。于是我渐渐对它卸下了防备。在又一次的喂食中，我靠近了笼子，亲手拿着一块肉悬在笼子上方，引导它从我手上取食。

小狐狸平静地走到笼子边缘，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手中的食物。跳起来，跳起来你就能吃到了。我催促着它。它果真如愿跳了起来，只不过目标是我的手指。

被它咬住的一瞬间我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之后便疯狂地想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

开什么玩笑，狐狸的咬合力虽然不如狼，但我这根手指怕是要废了。

小狐狸脖子上的电子项圈因攻击行为而闪烁红光，立即释放出强电流，试图阻止它的撕咬。

许是项圈起了作用，它竟然真的松开了嘴。我命令员工看好它，便急忙跑了出去。只是，赶忙跑出去看医生的我，忽视了它眼里的错愕与懊悔。第二章手指轻微骨折，需要休养一个月。医生诊断完后我竟然松了口气，该说自己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竟然从狐狸口中保住了一根手指。又过了两天，我还是没抵住对白狐的好奇，再次来到后院。

只是这次的白狐，好像有点不一样。我看见它扒在笼子边缘，见到我的第一眼，眼睛便蓦地亮了起来。我走近笼子，只听见它模模糊糊地叫着什么，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在说对不起。我惊了，这狐狸怎么突然改性了。我现在可以打开你的笼子，但是你要确保你不会伤害我。我听见自己这样和它说。

它似乎是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我说的是什么，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再次打开了笼子的门，此时的小狐狸像是忽然恢复了活力，猛地从笼子里钻了出来，在我脚边转了个圈。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被狐仙祝福的人，伤到你，对不起。

小狐狸并不流畅但却动听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我幼年时的确救助过一只受伤的白狐，所以才会对狐狸这种动物感兴趣。见它一语道破我受到的狐仙祝福，我有点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被狐仙祝福过？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只白狐没把我的手指咬下来。你，能不能送我回山里。

小狐狸略带委屈地和我说出它的诉求。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买下它是为了研究这些通灵动物的习性，当然不会满足它的愿望，所以我不走心地哄骗着它。

我也想放你走，只是现在外面山里很危险，到处是抓捕你的人，所以你得在我这里待久一点，等抓捕你的人离开了才能回家。小狐狸怏怏地趴在地上，满脸失望。你叫什么名字？见它对我的防备降低，我再次问它。白慕，我叫白慕。

小狐狸认真地和我介绍它的名字。你好白慕，我叫宋初夏。互通姓名后，白慕对我更加信任，一天不见就会找我。初夏，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白慕在院子里转了个圈，跑到我脚边蹭蹭我的小腿。刚去看了医生。

我冲着它摇了摇自己包扎的手指。对不起。白慕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它犹豫了半天，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初夏，我有办法，你把手给我。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办法，传说狐仙的眼泪有疗伤圣药的美称，要不是这狐狸瘦得只剩一身毛，古玩摊主哪能这么轻易就把它卖掉。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把我的手伸了过去，小狐狸用自己的小爪子轻抚我受伤的手指，眼眶里慢慢涌出了泪珠。

金色的泪珠滴在我的伤口上，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骨骼愈合的感觉。不出片刻，手指完好如初。初夏，手好了，不难过。小狐狸咧开嘴，露出小小的牙齿，满足地笑着。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传遍全身。这种纯粹的关怀让我不知所措。

我习惯了算计和利益交换，却不知如何回应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

缓过神来后我不禁嗤笑自己，一个只会衡量利益得失的人，竟然被一只狐狸感动到了，真是笑话。初夏？初夏！嗯?慌乱中，我转移了话题。白慕，你想不想到外面看看？第三章我早就让工人们在后院建好了一个更大的活动区域，铺着柔软的草坪和小树。说是带白慕出门，也只不过是把它的活动场所从一个小笼子换到这里。可它依旧很高兴，没有丝毫被欺骗后的愤怒，拖着瘦小的身体在草坪上奔跑。初夏，我好开心，这里就像小小的森林一样！真是只傻狐狸。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它的毛发变得更加蓬松，身体也比之前健壮了一些。白慕，你好像长胖了。

我指着它的身体提醒道。许是被我的一番话吓到了，白慕从草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许久，久到我已经不耐烦了，小狐狸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扭捏道。

我……我也喜欢初夏。没等我反应过来，告白完的狐狸就跑远了。

这傻狐狸又在发什么癫，我不理解。得到新家

的小狐狸自然不愿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笼子里。所以在我要求它回去时，小狐狸趴在我的脚边，软软地撒娇。初夏，我可不可以不回去，笼子太小，我不喜欢。

我可不可以，待在这里？我会乖乖的，不会偷偷溜走的，也不会让别人发现，好不好？

我答应了，不是因为心软，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它。我这样告诉自己。此后的三个月里，我开始教导小狐狸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给它看各种书籍和视频。白慕很聪明，一点就通，甚至学会了使用平板电脑，每天趴在草地上看着屏幕里的森林。看野生动物的纪录片，看一群狐狸在雪地里觅食，眼神憧憬且向往。狐狸的自愈能力毋庸置疑，三个月间，我清晰地看见白慕从瘦骨嶙峋到身体健壮的转变。雪白的毛发变得更加柔软有光泽，消瘦的身体也开始长肉，俊美的狐狸模样开始展露眼前。我敢打包票，这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狐狸。白慕，你想不想变成人类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看着恢复健康的白狐，忍不住问道。起初白慕还很纠结，它说狐狸的样子是祖先留下的，但见我要求，它还是开口问道：我变成人类的样子，初夏会开心一点么？会。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我试试看。白慕认真地说道。然后我看见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第四章月圆之夜，白慕蜷缩在草地上不断颤抖，雪白的毛发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

它低声呻吟着，身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开始发生变化。我蹲在一旁心急如焚，只能不断呼喊着它的名字，直到荧光越来越亮。初夏……初夏……接住我。

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白慕痛苦地仰起头，身体开始拉伸变长。淡金色的光芒喷涌而出，它挣扎着朝我伸出正在变化的爪子。我顾不得多想就冲过去，在光芒中抱住一具滚烫的躯体。

当光芒散去，我怀里的触感让我浑身僵住。原本狐狸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美如天神的少年。

皮肤如雪花般白皙。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草地上，比月光还要柔美。只是，我只能慌忙移开视线。白慕虚弱地靠在我肩上喘息，没有注意到我通红的耳朵。

他的手指还不习惯地蜷缩着，月光照在他残留着细小绒毛的手臂上，那里正闪着微弱的荧光。

证明他和人类的不同。我从旁边抄起毯子把他裹起来。疼吗？嗯。

他的身体还在因为剧烈的疼痛抽搐，却趁机把脸埋进我的颈窝蹭了蹭，声音闷闷的。

初夏亲亲我，就不疼了。刚幻化出人形的狐妖的确会对救命恩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我没有拒绝他，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扶着他回房间的路上，白慕还是一直把脸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撩得我心跳失序。当我把他放到床上时，他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不放，黏黏糊糊地问我：初夏，我的样子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那张完美的脸庞上，确实漂亮得不像话。但我还是扭头别扭地嘴硬。

还行吧，就是太白了点。会好的。白慕不依不饶地拉着我的手摸过他的脸颊，只要初夏多摸一摸。他的手指试探性地拂过我的手腕，带来奇特的触感。

我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他趁机拽倒在床上。他像只好奇的小动物，用新生的人类身体笨拙地缠住我。这个姿势让我们几乎鼻尖相贴，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

痒痒的。白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淡金色的光，他学着人类的样子，轻轻吻了吻我的嘴角。

一边吻，一边告白。喜欢初夏。最喜欢初夏。我推开白慕的脑袋，半引诱地开口道：白慕，人类的接吻不是这样的……那叫我。他抵着我的额头耍赖，一只手的手指悄悄钻进我的指缝，然后紧紧十指相扣。教教我初夏……好不好？

我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倾身吻了上去，含住他的嘴唇慢慢摩挲吸吮。闭眼，张嘴。

撬开白慕唇齿的那一瞬，我的舌尖长驱直入，勾搅起一片粘腻水声。唔。

白慕被我亲得耳朵也通红，脸颊也通红。来不及吞下的涎水拉出一道银丝。

就在事态即将不可控的时候，我松开了白慕的手，拉开了距离。

白慕带着潋滟水光的眸子迷茫地看着我，银白色长发铺了满床。真漂亮。

我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激得他又是一阵颤抖。晚安，白慕。我笑着开口。

明天带你去买衣服。第五章第二天，我带着白慕去了商场。他一直说想出来看看，看看人类世界，刚好有这个机会。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约会。因为刚分化出人形，白慕走路还着实不怎么样。为了掩人耳目，我特意让他戴了帽子和口罩，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遮住大半。为此还让他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我可以让他们看看的！

我现在是人类了。他鼓了鼓腮帮子，对我的行为表示极大的抗议。不过抗议无效。

趁他不注意，我凑近就是一个亲亲。这次先遮着好不好？腾的一下。白慕脸颊爆红，被我迷得找不着北。那，那就遮着，我听初夏的。结果到了商场，白慕这个人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哪怕遮着脸，店员和路人见了他纷纷侧目，甚至有不少拿出了手机想拍照。回头率那叫一个百分百。没办法，我随便进了家店，买了顶鸭舌帽扣到他头上。终于能好好逛街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人再次进入一家店，女店员热情地推荐了一款白色毛衣。这件适合您弟弟，和他的发色很配哦。弟弟？

我刚想解释，白慕已经一把搂住我的腰，抬起头说：是恋人。声音清冽悦耳。

女店员红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跟我道歉，目光却无法从白慕露出的半张脸上移开。

我红着脸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却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下隐约的绒毛。原来他也在害羞。

回程的车上，白慕一直摆弄新衣服的标签。看上去很是喜欢。初夏，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严肃地转头，人类恋人之间，会做那种事的对吗？我一个手抖，差点把车开到绿化带上。谁、谁告诉你的？你问这个干嘛？白慕一开口，我就不由自主想到昨天晚上在月光下看到的那副身体。说话都结巴了。

这种事还得要个循序渐进，不然会死人的吧？白慕苦恼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