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香樟树的气息，漫过明德大学的林荫道。

林晚抱着刚从图书馆一楼借来的《边城》，脚步轻快地往三楼走 —— 那里有她前几天发现的靠窗位置，阳光能透过玻璃，在书页上洒下细碎的光斑。走到二楼转角时，她怀里的书突然滑了一下，手忙脚乱去扶的瞬间，手里那杯刚买的热拿铁脱手而出。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泼在前方男生的白衬衫上，像一幅突然晕染开的水墨画。“对不起！对不起！

” 林晚的脸瞬间涨红，慌忙从帆布包里翻出纸巾，连声道歉。男生转过身时，她才看清他的模样：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带着几分慌乱地安慰她：“没事没事，你没烫到吧？”他叫陈星沉，计算机系大二学生，那天是来查《数据结构》的参考资料。林晚后来总在宿舍跟室友念叨：“你说多巧啊，他那白衬衫明明那么显眼，我偏偏就泼上去了，跟老天爷画的记号似的。”那天下午，林晚跟着陈星沉去了图书馆的洗手间。他蹲在洗手池边，用冷水一点点擦拭衬衫上的咖啡渍，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做家务的孩子。林晚站在旁边，递给他新的纸巾，小声说：“要不我帮你洗吧？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陈星沉抬头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不用，晒干就好了，旧衬衫而已。”从那天起，林晚总能在三楼的靠窗位置看到陈星沉。他总是戴着白色耳机，面前摊着厚厚的专业书，手指偶尔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几下，键盘声很轻，像雨滴落在树叶上。

林晚会故意选他旁边的位置，把《边城》翻得沙沙响，偶尔偷偷抬头，总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 他的耳朵会瞬间变红，然后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嘴角却藏不住笑意。第一次一起吃饭是在学校的第二食堂。那天林晚没课，在图书馆待到傍晚，肚子饿得咕咕叫。收拾东西准备走时，陈星沉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食堂今天有糖醋排骨，一起去吃吗？”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林晚跟着他走到食堂时，刚好赶上饭点，人声鼎沸。

陈星沉让她找位置坐下，自己排队买饭。等他端着餐盘过来时，林晚正对着餐盘里的清蒸鱼发愁 —— 她从小就怕鱼刺，每次吃鱼都要小心翼翼。

陈星沉自然地坐下，拿起她的筷子，仔细地把鱼肉里的刺挑出来，放在一边的骨碟里，轻声说：“我妈说，吃鱼要慢慢挑，急了容易卡喉咙。”林晚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食堂里的嘈杂声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

那天的糖醋排骨有点咸，米饭有点硬，可林晚却觉得，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十月的某个周末，学校举办校园歌手大赛。林晚拉着陈星沉去看，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晚风有点凉，陈星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林晚靠在他肩上，听着台上的人唱《小幸运》，突然问：“陈星沉，你说爱情是什么啊？”陈星沉沉默了几秒，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爱情是两个人一起变好。就像我写代码，得有清晰的逻辑，有稳固的支撑，还得能抵御住各种 bug，最后才能运行出想要的结果。

” 林晚笑着捶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都跟编程比啊？太理性了吧！”陈星沉挠了挠头，问她：“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林晚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洒在她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我觉得爱情是看见对方眼里的光。就像现在，我能看到你眼里的月亮，你能看到我眼里的星星，愿意为了那束光放慢脚步，哪怕只是一起坐在这里，看会儿月亮，听首歌。”那天的月亮很圆，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像一个发光的玉盘。

两人并肩坐在看台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手悄悄牵在一起，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电流划过。林晚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像图书馆里永远晒不完的太阳，像操场边永远开着的月季，像他们手里牵着的手，永远不会分开。进入十一月后，天气渐渐转凉。陈星沉开始每天给林晚带奶茶。他记得她不喜欢太甜，所以每次都点三分糖，加珍珠和椰果；他知道她胃不好，所以总是让店员做热饮，哪怕是在阳光明媚的中午。

林晚的课表比陈星沉满，每天上午有四节课。每次下课铃响，她走出教学楼时，总能看到陈星沉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握着奶茶，指尖因为受凉微微发红。

“你怎么不先回宿舍啊？这么冷的天。” 林晚接过奶茶，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用手心的温度暖着他的手。陈星沉笑着摇头，眼睛亮晶晶的：“等你比较重要。”有一次，林晚因为参加社团活动，耽误了下课时间。

等她匆匆跑出教学楼时，发现陈星沉还站在树下，奶茶已经凉了。

他有点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奶茶凉了。” 林晚却笑着接过奶茶，喝了一大口：“不凉，心里暖着呢。” 那天下午，林晚把凉掉的奶茶喝完了，晚上却开始胃疼，疼得蜷缩在床上。陈星沉知道后，第二天就买了一个保温杯，每天把奶茶装在保温杯里，再也没让奶茶凉过。林晚喜欢写纸条。她有一本彩色的便签纸，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图案。她会把想对陈星沉说的话写在便签纸上，夹在他的专业书里。有时是 “今天的编程题很难吧？别太累啦，记得吃晚饭”，有时是 “晚上一起去操场散步好不好？今天的月亮好像会很圆”，还有一次，她在便签纸上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陈星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那张纸条，她夹在了陈星沉最常看的《算法导论》里。那天下午，陈星沉在图书馆看书时，翻到了那张纸条。他的脸瞬间红透，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林晚的位置，把纸条递到她面前，声音有点发抖：“林晚，这句话应该我先说。我喜欢你，不是有点，是很喜欢。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林晚的耳朵烧得发烫，却还是勇敢地握住他的手，小声说：“那我们现在是情侣啦？” 陈星沉用力点头，像个得到糖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成为情侣后，校园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每天早上，陈星沉会在林晚的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上午没课的时候，他们会一起泡在图书馆，林晚看文学书，陈星沉写代码，偶尔相视一笑，不用说话也觉得很安心；晚上，他们会在操场散步，从教学楼走到宿舍，要走半个多小时，却从来不会觉得累。陈星沉是个很细心的人。

林晚的笔记总是记得乱七八糟，他会把她的笔记整理成电子版，用不同颜色的字体标注重点；林晚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面包店的牛角包，他会每天早上绕路去买，放在她的书包里；林晚来例假时，他会提前准备好暖宝宝和红糖姜茶，在她宿舍楼下等她。林晚也会为陈星沉做很多事。

陈星沉不喜欢洗袜子，她会把他攒了一周的袜子带回家，洗干净后晒干，叠得整整齐齐；陈星沉编程遇到难题时，她会安静地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熬夜，给他泡咖啡；陈星沉生日那天，她亲手织了一条围巾，虽然针脚歪歪扭扭，陈星沉却每天都戴着，哪怕是在暖气很足的教室里。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学校附近的公园。

陈星沉会带着相机，给林晚拍很多照片 —— 她坐在长椅上笑的样子，她追着蝴蝶跑的样子，她对着湖面发呆的样子。林晚会把这些照片洗出来，贴在一本相册里，旁边写着拍照的时间和地点。有一次，陈星沉看到相册里的照片，笑着说：“你看你，笑得像个傻子。” 林晚不服气地反驳：“还不是因为你拍照技术好！”十二月的某个周末，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电影是林晚选的，一部爱情片，结局很美好。

看到男女主角结婚的场景时，林晚靠在陈星沉肩上，小声问：“陈星沉，毕业后我们一起留在这座城市好不好？” 陈星沉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温度：“当然好。我会找一份好工作，攒钱买房子，然后娶你。

” 林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觉得未来像电影里的结局一样美好，充满了希望。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未来从来不是简单的承诺就能抵达的。就像图书馆里的书，看似触手可及，却可能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发现结局早已注定；就像冬天的阳光，看似温暖，却始终带不走骨子里的寒冷。大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一月中旬就下了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校园里，把教学楼、操场、图书馆都染成了白色。

林晚和陈星沉还像以前一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在雪中散步，可林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陈星沉开始频繁地接家里的电话，每次接电话时，都会走到走廊尽头，声音压得很低。林晚问他怎么了，他总是笑着说：“没事，我妈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 可他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几分勉强。

第一场雪落下的那天下午，林晚在宿舍楼下看到了陈星沉和他的妈妈。

陈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严肃。陈星沉站在她旁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就是林晚？” 陈妈妈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语气很冷淡。林晚攥紧了衣角，点了点头：“阿姨好。

” 陈妈妈上下打量着她，继续说：“我听说你是南方人，家里条件一般？

” 林晚的脸有点发烫，勉强点头：“嗯。”“星沉以后是要回北京发展的，” 陈妈妈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们家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工作，进国企，稳定。

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看向陈星沉，希望他能说句话，可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什么都没说。那天的雪下得很大，落在林晚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化了，冷得她打哆嗦。她站在那里，看着陈星沉和他妈妈的背影，觉得心里像被灌满了冰水，凉得发疼。晚上陈星沉来找她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晚晚，我妈只是一时想不通，你别在意。” 他想抱她，却被林晚躲开了。“陈星沉，” 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妈的想法？你说的一起留在这座城市，是不是只是骗我的？”陈星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妈妈的态度 —— 暑假回家时，妈妈就跟他说过，让他找一个北京本地的、家境好的女孩，还给他安排了相亲。他当时跟妈妈吵了一架，说自己有女朋友了，可妈妈根本不同意，说林晚配不上他。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就能说服妈妈，可他没想到，妈妈会直接来学校，把一切都挑明。“晚晚，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陈星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等我说服我妈，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担心。” 林晚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那你现在说服她了吗？

你妈妈说我拖累你，你怎么不反驳？”陈星沉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反驳 ——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家里给的，他没有底气跟妈妈对抗。

那天晚上，他们在操场走了很久，雪还在下，把他们的头发都染白了。林晚一句话都没说，陈星沉也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偶尔想牵她的手，都被她躲开了。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好像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墙。陈星沉还是会给林晚带奶茶，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林晚还是会给陈星沉写纸条，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写满甜甜的话，只是简单的 “加油”“注意休息”；他们还是会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相视一笑，只是各自埋头看书，沉默不语。十二月初的一天，陈星沉突然跟林晚说，他要回家一趟。“我妈生病了，让我回去看看。” 他的语气很平淡，林晚却觉得不对劲 —— 前几天他才跟妈妈通过电话，妈妈的声音很正常。可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记得给我报平安。”陈星沉回家的那几天，林晚每天都在等他的消息，可他只发了几条简短的信息：“我到了”“我妈没事”“我很快就回去”。林晚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陈星沉回来的那天，直接去了图书馆找林晚。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晚晚，” 他坐在林晚对面，声音沙哑，“我妈说，如果我不跟你分手，她就不给我交学费了，还说要断了我的生活费。

”林晚手里的笔突然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手指却在发抖。“陈星沉，” 她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之前说爱情要抵御 bug，可现在，你怎么先放弃了？

”陈星沉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没办法，晚晚。

我爸妈养我不容易，我不能没有学费，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林晚笑了，笑得眼泪更凶：“所以你的爱情，就是这么脆弱吗？连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你说的要跟我一起变好，要娶我，都是骗我的吗？”“不是的！晚晚，我不是故意的！

” 陈星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 我只是暂时没办法，等我毕业工作了，我一定回来找你，我们还能在一起的。” 林晚摇了摇头，眼泪掉在书页上，晕染开一片水渍：“陈星沉，爱情不是等的，是要一起面对的。你现在都不能跟我一起面对，我怎么相信你以后会回来找我？”那天他们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然后又去了操场。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紧紧靠在一起。林晚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