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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夫人死遁后他疯了(孟言安苏曼珍)完本小说大全_完本热门小说首长夫人死遁后他疯了孟言安苏曼珍

时间: 2025-09-16 04:28:40 

前世我守活寡四十年,临终才发现丈夫的哑巴是装的。 一睁眼回到1984年,我平静地提出离婚。 孟言安终于慌了,用我从未听过的声音说:“别走…” 我笑着摘下军婚戒指:“孟首长,深城的特区建设比您有意思多了。” 后来我成了首批万元户,听说那位军花当众撕了电话卡:“我从来只接他办公室电话!” 而我新买的大哥大响起,传来孟言安沙哑的追悔:“那五千张电话卡,都是因为我不敢…”---胸口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中,又闷又痛,几乎喘不过气。

眼前还是挥之不去的景象——书房最底层抽屉里,那个糊着“军事地图”标签的旧饼干盒,以及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厚厚一叠电话卡。崭新或用旧,泛着不同年份的塑料光泽,密密麻麻,怕是有数百张。每一张右下角,都用黑色钢笔,描着一个极细极小的“柔”字。苏曼珍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起来,喉管里火烧火燎,像是临终前那口呕不出去的淤血还堵在那里。入眼却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昏黄的灯光,老式的绿色吊扇在头顶慢悠悠转着,发出有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吱呀声。

墙壁刷着半截绿漆,上面挂着日历——1984年5月。身上盖着的,是洗得发白、却依旧硬挺的军用薄被。她僵硬地转动脖颈。床的另一侧,躺着一个人。

背影挺拔,即便在睡梦中也不曾松懈,是刻进骨子里的军人姿态。孟言安。

她守了四十年活寡的丈夫。那个在战场上伤了声带和腹股沟,据说丧失了语言能力和男性功能,让她无怨无悔照顾了半辈子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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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六十岁生日那天,体力不支绊倒,撞开了那个抽屉。五百多张电话卡。

打给文工团那个叫柳柔的军花。原来他不是不能说话,只是所有温柔缱绻的话语,都只说给了另一个人听。原来他不是当不了男人,只是不想当她的男人。

四十年的信仰顷刻崩塌,付出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巨大的悲愤和羞辱攫住她,心绞痛猝然发作,她倒在那堆电话卡上,含恨闭上了眼。却没想到,再睁眼,回到了1984年。这一年,她二十五岁,刚随军不久。孟言安“受伤”也不过两年光景。

喉咙里的呛咳感还在,心口的剧痛却变成了绵密尖锐的针扎似的疼,提醒着她前世的愚蠢和结局。她缓缓坐起身,动作很轻,没有惊动身旁的男人。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一道惨白的光带,恰好落在孟言安冷峻的侧脸上。

他睡着时眉头也是微蹙的,像是背负着无数重担。前世,她总是心疼地想去抚平,觉得他哪怕在梦里也不得安宁,是因为战争的创伤和身体的残缺。现在她只觉得讽刺。

那沉重底下,藏着的恐怕是对包办婚姻的不满,和对远方心上人求而不得的郁结吧。

她看了他很久,目光一寸寸掠过那些她曾无比熟悉、无比眷恋的轮廓,心头的波澜却一点点死寂下去。前世四十年的委屈、牺牲、最后时刻的背叛与绝望,像冰川般冻结了所有残留的温度。天光渐渐亮起,窗外传来军营起床号隐约的声音。

孟言安生物钟极准,闻号而动。他睁开眼,第一时间习惯性地看向身侧,对上苏曼珍平静无波的视线时,他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像是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到往日里几乎溢出的关切和温柔。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喉间发出惯常的、嘶哑难辨的气音,同时抬手比了个简单的手势——询问她是否醒了、睡得好吗。

这是他两年来面对她时唯一的“语言”,破碎,艰难,带着战争赋予的悲惨荣光。

苏曼珍没有像过去每一次那样,立刻露出心疼又鼓励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回应,然后比划着告诉他她很好,再急切地去猜测他每一个手势的可能含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目光里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怜悯。

看得孟言安比划的手势微微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疑惑。苏曼珍掀开被子下床,声音平直,听不出喜怒:“醒了就起来吧,今天有事要谈。”她没有看他反应,径直走到衣柜前。衣柜里挂着的,多半是孟言安的军装和便装,她的衣服只占小小一角,颜色款式都朴素得近乎陈旧。她略过那些,手指在最里侧顿了顿,然后抽出了一套自己结婚前做的便装——浅豆沙色的确良衬衫,配深蓝色的长裤。

虽然也不是多时髦的款式,但至少比平日里那些灰扑扑的衣裳要鲜亮些。她换上衣服,对着桌上那面边缘剥落的红框镜子,慢慢梳头。及肩的发,她没有梳成惯常的麻花辫,而是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在脑后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镜子里的人,年轻,饱满,眉眼间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决绝。孟言安已经穿好了军裤,正在扣衬衫的扣子。

他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他似乎想比划什么。苏曼珍没给他机会。

她转过身,走到书桌前。那书桌是孟言安用的,上面整齐摆放着文件、钢笔、一本红皮语录,还有一本她偷偷放上去的、用来给他解闷的小说——虽然他从未碰过。

她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停留一瞬,然后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他们的结婚证。鲜红的封皮,因为年岁尚短,还未完全褪色。她拿起那本结婚证,又拿起一旁搁着的钢笔。

走到孟言安面前,他衬衫扣子扣到一半,动作停在那里,看着她,眉头蹙得更紧。

苏曼珍将结婚证打开,摊平在桌面上,钢笔笔帽拧开,放在旁边。然后她抬起眼,迎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孟言安,”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砸在清晨寂静的房间里,有一种冰冷的重量,“我们离婚吧。”空气仿佛凝固了。吊扇还在吱呀呀地转,却扇不动这陡然冻结的气氛。孟言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不可能的事情,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足足过了五六秒,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喉间发出更加急促嘶哑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被强行拉扯。

他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得她生疼,另一只手急切地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向她,剧烈地摇晃着,脸上是无法理解、甚至染上一丝慌乱的焦躁。

他在用他惯常的方式“问”她——为什么?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或者是他残缺的身体终于让她无法忍受了?若是前世,看到他这般激动痛苦的模样,苏曼珍早就心痛如绞,忙不迭地解释、安慰,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告诉他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可现在,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然后用力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她抬起眼,目光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别比划了,”她说,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也別再装着说不出话了。”孟言安所有的动作,在那瞬间,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脸上的焦急、慌乱、痛苦,甚至那惯常的沉郁,都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涂料一样,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最原本的、猝不及防被戳穿的惊悸和一丝慌乱。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声,遥远得不真切。苏曼珍看着他骤然剧变的脸色,看着他眼底那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被她窥破秘密的骇然。

她心里最后那一点残存的、可笑的希冀,也彻底熄灭了。真的。都是真的。那五百张电话卡,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重生回来的心口,提醒着她前世的惨淡收场。疼痛尖锐,却也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甚至带上了一种冰冷的恨意。她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一点嘲讽的弧度。“不是能打电话吗?”她问,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刀子,“打给那个叫柳柔的文工团团员,说那些黏黏糊糊的情话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孟言安,”她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一字一顿,“装哑巴骗我,很有意思吗?

”“……”孟言安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冲击堵了回去。

他脸上血色尽褪,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狼狈和惊慌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苏曼珍不再看他。

她抬手,伸到自己颈后,摸索了一下,解开了那根细小的银链。链子上,拴着一枚金色的戒指。样式简单,甚至有些粗糙,是部队里打的,他们的结婚戒指。

她戴了它两年,贴着皮肤,从未摘下了。前世,戴了四十年。链子被解开,戒指落在她掌心,还带着一点她身体的余温。她摊开手掌,递到他面前,然后,手指慢慢松开。

金戒指掉落在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那份摊开的结婚证旁边,滚了半圈,停住。

“签字吧。”她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好聚好散。”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背影挺直,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划破凝滞的空气。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极其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又因为长久不使用而僵硬滞涩到极点的声音。“别……走……”两个字。耗尽力气般,破碎不堪。却真真切切,是人的声音。是苏曼珍前世,穷尽一生,都未曾听到过的,属于丈夫孟言安的声音。苏曼珍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

心脏像是被那两个破碎的音节猝然捏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四十年的期盼,换来临终一刻的背叛。如今终于亲耳听到,竟是此情此景。多么可笑。她缓缓回过头。

孟言安站在那里,脸色是一种灰败的惨白,嘴唇还在微微颤抖,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巨大的惊涛骇浪,是恐慌,是不敢置信,是无数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的混乱。

他看着她回头,眼底似乎猛地迸出一丝微弱的光。苏曼珍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她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清晰,冰冷,带着彻底的释然和一点点轻蔑。“孟首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深城那边搞特区,建设得热火朝天,听说机会遍地。

”“我想了想,”她顿了顿,目光在他惨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像是在欣赏他的狼狈,“那儿的事儿,可比伺候您……”“有意思多了。”话音落下,她再不留恋,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砰”的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关上。

隔绝了里面那个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男人。也隔绝了她过去所有的愚昧和牺牲。

清晨的阳光正好,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指尖似乎碰到一点湿意。她顿了顿,放下手,看着干净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擦过眼角。然后大步离开。走廊尽头,光晕炫目。崭新的路,在她脚下展开。

苏曼珍沿着部队家属院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往外走。五月的风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刮过她单薄的衬衫,她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痛楚和郁气,支撑着她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踩得又稳又决绝。有早起倒痰盂的军属端着搪瓷盆从屋里出来,看见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扯出个惯常的笑脸打招呼。可目光触及她不同往日的衣着,尤其那张脂粉不施却冷冽逼人的脸,那笑意就僵在了嘴角,化作惊疑不定的打量。

苏曼珍视若无睹,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留下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低语在她身后嗡嗡响起。“……那不是孟团长家的?” “这打扮是去哪?

” “脸色咋这么难看?吵架了?”她统统抛在身后。家属院门口有执勤的小战士,认得她,例行公事地问了句:“嫂子,这么早出去?”苏曼珍停住脚步,看向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

前世,她在这个大院窝了四十年,和这些站岗的战士一样,守着规矩,守着身份,守着那个沉默寡言、给她带来无尽荣耀也带来无尽寂寞的丈夫。

她甚至能叫出这小伙子的名字,知道他老家是河南的,爱吃面食。

可她只是极淡地弯了一下唇角,不是笑,更像一种撇清。“嗯,出去办点事。”声音平静,没有过往那种属于“首长夫人”的、刻意放缓放柔的调子,干脆利落。

小战士似乎察觉出些许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愣愣地看着她走出大门,背影融进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镇上的邮局刚开门,绿色的油漆门板被卸下来靠在墙边,里面带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浆糊的味道。

苏曼珍走到长长的木质柜台前,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块钱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地址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她远房表姨的家。前世,这位表姨后来下了海,生意做得不小,曾悄悄惋惜过苏曼珍被困在那段无望的婚姻里。“发电报。

”她声音清晰地对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说。工作人员是个戴套袖的姑娘,接过纸条和钱,习惯性地问:“内容呢?”苏曼珍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灰扑扑的街道,远处有骑着二八大杠的人叮铃铃掠过。“稿费已汇,暂住勿忧。苏。”她一字一句道。

这是她和表姨早年通信时约过的暗语,“稿费”指代钱。她出嫁时,母亲偷偷塞给她一点压箱底的钱,嘱咐她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这笔钱,她前世一分没动,觉得用不上,也怕动了显得自己心思活络,对不起孟言安。现在想来,可笑至极。工作人员刷刷写好电报纸,让她确认。苏曼珍扫了一眼,点头。电报发出,表姨收到后自然会明白她的处境,会给她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走出邮局,阳光更盛了些,晃得人眼花。她站在邮局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这个尚且蒙着一层灰蓝调子的八十年代小镇。

自行车铃响,偶尔有拖拉机的突突声,墙壁上刷着白色的标语,一切都是缓慢而充满约束的。

但风中似乎又隐约传来另一种声音,来自遥远的南方海岸线,是推土机的轰鸣,是打桩机的重响,是万千人南下闯荡的喧哗与骚动。深城。特区。

那两个字在她心里滚烫地灼烧着。她需要启动资金。去深城,不是一句空话。略一思索,她转身朝着镇子另一头的百货商店走去。商店里货物算不上琳琅满目,但比起物资更匮乏的乡下,已是天地之别。玻璃柜台里摆着糖果、文具、雪花膏,靠墙的货架上放着暖水瓶、脸盆、布料。她的目光落在卖布料的区域。

一种鲜艳夺目的红色乔其纱,被单独挂在一处,亮闪闪的,吸引着过往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但问价的多,真买的少。这颜色太扎眼,没几个人敢穿出门。苏曼珍走过去,手指捻了捻那滑腻轻薄的料子。“同志,这红乔其怎么卖?”她问售货员。

售货员抬了下眼皮:“三块八一米,不要布票。”语气里带着点这料子不愁卖的优越感。

不要布票,但价格抵得上工人小十天的工资。苏曼珍没犹豫:“给我来四米。

”售货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一边量布一边忍不住搭话:“做裙子?这颜色可鲜亮,得配好样子才行。”苏曼珍没接话,付了钱,接过用牛皮纸包好的布料,又问:“有扣子吗?

要那种有机玻璃的,小一点,透明或者白色的。”……回到那间令人窒息的家属房时,已近中午。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孟言安竟然还在。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军装外套穿戴得一丝不苟,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地扣着,仿佛要出席什么重要会议。只是他脸色是一种近乎僵硬的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钩子,瞬间钉在她身上,带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焦灼和审视。他面前的桌上,那份摊开的结婚证,那支钢笔,还有那枚被她丢下的金戒指,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审判台。

苏曼珍的心口下意识地一缩,随即又被更冷的硬壳包裹。她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床边,拿起自己那个小小的、半旧的藤编行李箱。打开,开始收拾东西。她的动作不快,但异常干脆。几件换洗的衣物,洗漱用品,身份证件,还有那个刚买回来的牛皮纸包。

行李箱很小,根本装不下多少东西。这个家里,属于她的物品本就不多,大多还带着“孟言安妻子”这个身份的印记。那些,她一样不要。

孟言安的目光一直死死跟着她,看着她利落地收拾,看着她将那个刺眼的红色布料包放进箱子,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试图发出声音,像早上那样。但这次,只溢出一丝极低哑模糊的气音,像是声带被彻底撕坏后的残余,带着一种痛苦的挣扎。

苏曼珍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终于抬眼,看向他。

他的眼睛因为极力想说话而憋得有些发红,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震惊、不解、被戳穿后的难堪,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惶急。可笑。前世她渴求一点他的回应而不得,今生她不要了,他反倒急了。“字签好了吗?”她问,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尺子,量不出半分情绪。孟言安下颌线绷得死紧,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猛地抬手,指向桌上的戒指,又指向她,急促地比划着,动作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变形。——为什么?

你要去哪?那是什么?我们谈谈!苏曼珍看着他那熟悉无比的、属于“哑巴”的表达方式,心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死寂。“孟言安,”她打断他毫无意义的比划,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别再比划了。我看不懂,也不想猜了。”她提起行李箱,走到桌边。目光扫过结婚证,空白处依旧空白。她似乎早料到如此,并不在意。只伸手,拿起那枚金戒指。

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孟言安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呼吸骤然加重,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苏曼珍没有看他。她捏着那枚戒指,走到窗边,窗户开着,下面是一片公共的小花圃,刚翻过土,还没种东西。她抬手,轻轻一抛。那枚小小的金色圆圈,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悄无声息地坠入松软的泥土里,瞬间被吞没,不见了踪影。

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像扔掉了某种沉重的、禁锢了她两世的无形枷锁。

孟言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吱嘎——”。

他脸上血色尽失,像是被她这个举动狠狠刺穿,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窗外,又猛地瞪向她。嘴唇哆嗦着,那个破碎的、被堵在喉咙里的音节终于冲口而出:“……不!

”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惊痛。苏曼珍却已经转回身,提起了行李箱。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两年、压抑了两年的房间,目光掠过那个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男人。“你不签,没关系。”她说,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我会向组织说明情况,申请调解。”“分居两年后,法院会判的。

”她拉开门,阳光再次涌进来,勾勒出她纤细却笔直的轮廓。“孟言安,好自为之。”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身后那个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火车站的气味混杂着煤烟、汗水和一种焦灼的期盼。

绿皮火车像疲惫的钢铁巨兽,匍匐在铁轨上,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群。

苏曼珍攥紧手里那张硬质车票,指尖能感受到粗糙的纸质纹理。深城。两个墨印的字,像是烙进了她的未来。她随着人流往前挪动,藤箱的拎手勒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周遭是嘈杂的方言、告别声、小贩的叫卖,一切鲜活而喧嚣,与她胸腔里那片死寂的冰湖形成鲜明对比。她不需要告别,也没有人送行。

踏上摇晃的车厢门梯,一股更浓重的体味和泡面味扑面而来。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李塞满了行李架,过道里也蹲坐着满脸疲倦的旅客。找到自己的硬座位置,靠窗。

她将藤箱吃力地塞到座位底下,然后坐下,目光投向窗外。站台上,依然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有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突兀地立在人群边缘,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地扫视着一节节车厢的窗口。孟言安。他终究还是追来了。

脸色是一种灰败的急怒,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

他的视线好几次几乎要扫过她这扇窗户,又被人流和距离阻隔。苏曼珍静静地看着,看着他那份失态的、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慌乱。前世四十年的冷遇与临终的背叛,像一层厚厚的冰甲,将窗外那一切隔绝开来。她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火车汽笛猛地拉响,悠长而嘶哑,盖过了站台上所有的声音。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开始移动。站台开始倒退。那个军装身影猛地僵住,目光终于捕捉到了车窗后的她。隔着一扇脏污的玻璃,隔着骤然拉开的距离,他的瞳孔在瞬间缩紧,脸上血色褪尽,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怒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似乎想徒劳地追赶这列加速的钢铁巨兽,却被站台工作人员拦住。

他猛地挥开阻拦的人,手臂僵硬地抬起,指向她的方向,嘴唇剧烈地开合,像是在嘶吼着什么。但隔着玻璃,除了火车轮轴碾压铁轨那单调重复的哐当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失态,他的愤怒,他可能终于冲口而出的、不再是伪装的言语,都成了窗外一幕无声的、蹩脚的哑剧。苏曼珍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他最终变成站台尽头一个模糊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转回脸,靠在硬邦邦的座椅靠背上,闭上了眼。心脏位置传来一丝轻微的、熟悉的抽痛,很快被更汹涌的麻木覆盖。结束了。……火车向南,轰隆行驶了几天几夜。车厢里空气污浊,各种气味混合发酵。有人打牌,有人吹牛,有人呆呆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从北方的苍黄到南方的青绿。苏曼珍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看着窗外。

她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学生模样,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旧书包,眼神里既有不安也有兴奋。斜对面是个穿着略显时髦、烫了卷发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嘴里磕着瓜子,眼神灵活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大姐,你这是去深城探亲?

”卷发女人主动搭话,瓜子壳精准地吐在小桌板下的垃圾袋里。苏曼珍回过神,淡淡摇头:“不是。”“哦?那是去做生意?”女人来了兴趣,“我看你一个人,挺有魄力啊。现在好多人都往南边跑,说是机会多得很!”旁边的学生哥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是的,报纸上都说特区建设日新月异,需要大量建设者。”苏曼珍还没回答,旁边一个穿着旧工装、皮肤黝黑的男人嗤笑一声,插话:“机会多?我看是骗子多!

那边乱得很,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卷发女人立刻柳眉倒竖:“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自己没本事就别吓唬人!

深城可是中央画了圈的地方,还能有假?”工装男人梗着脖子:“画圈咋了?那边靠近香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多着呢!好多姑娘去了,钱没挣到,人倒学坏了!”“你这就是老思想!

迂腐!”卷发女人毫不客气地反驳。学生哥在一旁尴尬地搓着手,想劝又不知怎么开口。

苏曼珍听着他们争执,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铁路沿线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工地,脚手架林立,推土机轰鸣,崭新的楼房拔地而起,与远处依旧苍翠的农田形成奇特的对照。

一种野蛮而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这里没有四合院的逼仄,没有军区大院的沉滞规矩,没有那些意味深长的打量和窃窃私语。这里只有挖开的土地,只有朝天空生长的钢筋水泥,只有写在每个人脸上的、赤裸裸的欲望和拼搏。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能闻到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和机会的味道。那卷发女人和工装男人的争吵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深城好不好,转到了“资本主义尾巴”该不该割。苏曼珍忽然转回头,看向那个愤愤不平的工装男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入他们的争论:“大哥,”她问,“你说那边骗子多,乱。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工装男人猛地噎住,脸涨得有些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显然也是去闯荡的。

卷发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意地瞥了工装男人一眼,又看向苏曼珍,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同和探究:“这位妹子看得明白!怕就别出来,出来了就别怕!我叫王娟,你去深城哪个地方?说不定咱同路?”苏曼珍对上她热络的视线,只是极淡地弯了一下唇角。

“还没定。”她说,“先看看。”……火车终于在一声更加疲惫的长鸣后,缓缓停靠进深城火车站。车厢里瞬间炸开锅,所有人手忙脚乱地起身拿行李,迫不及待地涌向车门。苏曼珍拎出藤箱,随着人潮下车。双脚踩在站台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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