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傍晚总是喧闹的，风里裹着桂花香、篮球砸地的钝响，还有散不去的那点夏日余热。

食堂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人影绰绰，而最扎眼的那一簇，永远围着姜雨晴。

她正被几个小姐妹拱在中间，身上是条烟粉色的吊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雪纺开衫，小腿纤细笔直，踩着双有点跟的凉鞋，连发梢的弧度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随意。她捏着手机，眼神却不住地往路口瞟，显然心不在焉。“所以，就这么说定了！晴宝要是输了，包我们一个月的奶茶，还得是市中心那家死贵的新鲜果子店！”一个短发女生拍板，换来一阵起哄。另一个撞了下姜雨晴的胳膊：“哎，当事人表个态啊！一个月，拿下沈学神，到底有没有谱？”姜雨晴收回视线，下巴微扬，像只骄傲又狡黠的布偶猫，声音清脆地砸在地上：“瞧不起谁呢？一个月？用不了！等着奶茶吧你们！”又是一阵笑闹，夹杂着“系花出马，一个顶俩”、“沈岸那冰山，怕是得用凿子吧”的调侃。

赌约在这种半真半假的起哄里，算是彻底立下了。姜雨晴心里那点虚，被骄纵出来的好胜心盖得严严实实。沈岸是谁？南大公认的学神，物理系扛把子，绩点高得变态，脸更是无可挑剔。可惜，帅得人神共愤，也冷得寸草不生。

多少前仆后继的姑娘，连个微信好友位都没捞着。可她姜雨晴偏不信这个邪。从第二天起，姜雨晴的“偶遇”计划就排得滴水不漏。早晨七点半，沈岸固定出现在三食堂靠窗位置吃早餐，一碗白粥，一个水煮蛋。姜雨晴就端着餐盘，掐着点，“哎呀好巧，沈学长也这么早”，然后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沈岸眼皮都没抬一下，吃完起身就走，留下她才咬了一口的奶黄包和半句没说完的“今天天气真好”。下午两点，物理系实验楼门口。姜雨晴打听到他这节没课，通常会去实验室。

她抱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封皮看着就很高深莫测的专业书，在原地踱步，预备好“学长，好巧，能请教你个问题吗”的完美笑容。沈岸是出来了，白大褂没脱，衬得身形清隽料峭。

他确实看见她了，但也只是看见，目光掠过她，像掠过路边任何一棵绿化树，脚步半分没停，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那眼神，平静无波，冻得姜雨晴嘴角练习好的弧度瞬间僵住。

晚上九点，图书馆三楼阅览室，沈岸的固定座位。姜雨晴特意洗了头，发间弥漫着甜甜的蜜桃香，捧着杯奶茶，在他斜后方坐下。她窸窸窣窣拆了包零食，吸管故意吸得响响的，椅子轻微挪动，笔“不小心”掉在地上……制造了一切的噪音源头。

沈岸始终脊背挺直，侧脸在灯光下像冷玉雕成，只有翻动书页的指尖，干净修长。

直到管理员的死亡视线扫过来第五遍，姜雨晴才讪讪闭嘴。一周过去，战果为零。别说微信，她连沈岸的一个正眼，一句完整的“嗯”“啊”都没收到。

小姐妹们的日常问候变成了：“晴宝，今天加上冰山微信了吗？”姜雨晴嘴硬：“急什么？

战略！这叫降低他的防备心！”心里却把那块油盐不进的木头骂了八百遍。

转机发生在一次校公选课上。姜雨晴纯粹是蹭学分混日子的，压根没听讲，趴在桌上玩手机。

讲台上老师突然搞袭击，随机点名回答问题，好死不死点到了她。她慌里慌张站起来，投影屏上的题目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周围一片寂静，夹杂着几声压低的笑。

她脸涨得通红，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请旁边这位同学回答一下吧。

”老师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给了个台阶。旁边？姜雨晴茫然转头，瞬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极其好看却毫无情绪的眼睛。沈岸？！他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的？

！她居然都没发现！沈岸站起身，声音清淡平稳，条理清晰地将问题拆解分析，给出答案。

不仅说了答案，还延伸了两种解法。老师听得连连点头，满意地让他坐下。坐下后，室内重归安静。姜雨晴的心跳却还没缓过来，扑通扑通，也不知道是刚才尬的，还是因为旁边这人。她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戳开微信二维码，从桌子底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碰了碰沈岸放在桌下的手肘。沈岸侧眸。姜雨晴用气声，眼巴巴地，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势：“学长，二维码，加一个？刚才……谢谢你啊。

”她眼睛亮晶晶，带着点未散的窘迫和十足的期待，几乎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姜雨晴。

沈岸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可能有一秒，然后垂下，看了眼那印着小猫图案的二维码。

他伸出手。姜雨晴心头一喜。然后那只冷白修长的手，指尖掠过她的手机屏幕，轻轻……把她举着手机的手推了回去。推了回去？！姜雨晴：“？？？”他什么都没说，转回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姜雨晴石化在原地，手机还僵在半空，二维码像个无声的嘲笑。当晚，校园匿名论坛飘起个热帖。报！

那个赌约，系花姜某在沈学神处遭遇滑铁卢！现场目击，学神拒绝了她递到眼皮底下的微信二维码！毫不留情！底下跟帖刷得飞快。

“哈哈哈哈早说了不行！”“怜爱系花一秒钟，然后哈哈哈！”“赌约倒计时开始，我压输！

”“沈学神：莫挨老子。”“只有我觉得学神推手机那一下有点苏吗？冷酷禁欲感拉满！

”姜雨晴刷着帖子，把手机啪一下扣在桌上，胸口起伏。奇耻大辱！沈岸！你好样的！

赌约时限过半，姜雨晴有点急了，甚至开始怀疑沈岸是不是压根不喜欢女生。她改变了策略，从疯狂刷存在感，变成了默默观察。

现他常看的那本书居然是拉丁文原版；发现他偶尔会去未名湖边喂那只胖得像个球的三花猫，那时他冷淡的眉眼会稍微柔和一点点，虽然也只有一点点。她还发现，他好像胃不太好，有次在食堂，她看见他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着。鬼使神差地，第二天姜雨晴起了个大早，绕到校外那家据说很难买的养生粥铺，排了半小时队，买了一盅热腾腾的山药小米粥。她掐着点，又一次“偶遇”在三食堂。沈岸依旧坐在老位置。

姜雨晴走过去，把温热的粥盅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有点不自在，眼神飘忽：“那什么……养胃的。算、算谢谢上次课上你帮我解围。”说完她转身就想溜，心跳快得离谱。手腕却突然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扣住。姜雨晴脚步猛地顿住，愕然回头。

沈岸不知何时抬了眼，正看着她。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深潭似的眼底，似乎起了点微澜。

他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微凉，力度却不容挣脱。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她。

姜雨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套路、俏皮话，全都蒸发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沈岸的视线从她骤然漫上红晕的脸颊，慢慢移到她微微张开的、润泽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稍稍用力，将她往回带了一点点。周围早餐的嘈杂人声、碗筷碰撞声仿佛瞬间褪去，被无限拉远。

他喉结微动，清冷的声音比平日低哑了几分，撞进她的耳膜：“不是要追我？”“躲什么。

”手腕上的触感微凉，却像一簇火，猝不及防地沿着姜雨晴的臂膀烧上来，直冲脸颊耳根。

她完全僵住了，大脑嗡嗡作响，所有的伶牙俐齿、精心演练过无数次的套路，在这一刻悉数叛逃，丢盔弃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岸，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睫，在晨光下投下小片淡淡的阴影，看他线条清晰却略显苍白的唇。他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要追我？躲什么。周围的喧嚣——食堂阿姨敲打餐盘的叮当声，邻座同学吸溜豆浆的声响，窗外隐隐传来的广播操音乐——全都潮水般退去，世界寂静得可怕，只剩下他低哑的尾音，和她擂鼓般的心跳。沈岸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梭，从她惊愕睁圆的眼，到她微微张开的、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的唇。那眼神依旧深，却不再是全然的无波古井，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重，甚至算得上克制，但指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微微收紧，将她试图往后缩一点点的趋势轻易化解。姜雨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又细又飘，还带着点没缓过神的磕巴：“我、我没躲……”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否认，苍白得可笑。沈岸极轻地挑了下眉梢，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反驳，也没松开手，只是视线下落，扫过桌上那盅还冒着热气的山药小米粥。“这是什么。”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似乎比之前更低缓一些。“粥……养胃的。”姜雨晴老实回答，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再看他，“你说……谢谢上次……”“我不需要。”他截断她的话，语气平淡。姜雨晴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种混合着难堪和失落的情绪还没完全涌上来，却听见他接着道：“太烫。”“啊？”她愣住，下意识看向那粥盅。店家打包得很仔细，外面还套着隔热纸套，摸着只是温温热。“晾一下。”沈岸松开她的手，指尖无意般擦过她的腕内侧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自顾自拿起勺子，目光重新落回面前摊开的专业书上，仿佛刚才那个出手阻拦、语出惊人的人不是他。

手腕上那点微凉的触感和压力骤然消失，姜雨晴却觉得那块皮肤更烫了。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这是……接受了？用这么别扭的方式？“坐下。”沈岸翻过一页书，眼都没抬。

命令式的语气，偏偏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姜雨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空气再次沉默下来，只有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和粥盅里热气袅袅上升的细微动静。她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吃相很斯文，慢条斯理地吹着气，一勺一勺地喝着粥。

晨光将他额前细碎的黑发染上一层柔光，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有的情绪。

那张总是冷着的脸，在温热蒸汽的氤氲下，似乎也软化了些许棱角。

他好像……真的只是来吃早餐，顺便“晾”一下那碗粥。姜雨晴乱七八糟地想，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他的常态，那刚才拉住她……算什么？心血来潮？

还是嫌她太吵，用这种方式让她闭嘴？“看够了吗？”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姜雨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沈岸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大半粥，正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她脸上一热。“谁、谁看你了！”她下意识反驳，底气不足。

沈岸没计较她的嘴硬，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嘈杂的食堂。“今天的课表？

”“啊？”姜雨晴又是一懵，脑子没转过弯。“你不是要‘偶遇’？”他放下纸巾，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