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风挺大的。我捏着那个新鲜出炉的红色小本本，觉得有点烫手。

转头看了看刚出炉的新任丈夫，顾靳深。他也在看手里的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进去花了九块九办证的不是他。“看够了？”他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逮住我偷偷打量他的视线，“顾太太。”这声“顾太太”叫得我头皮一麻。

说实话，我还有点没适应这个新身份。半小时前，我还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打工仔，半小时后，我就成了身价千亿的顾氏集团总裁的合法妻子。魔幻现实主义。“协议带了吗？

”他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谈一桩生意。好吧，这就是一桩生意。

我从我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递给他。他接过去，看得很仔细。

不愧是资本家，半点纰漏都不能有。“第二条，‘婚姻存续期间，双方不得干涉彼此私生活，包括但不限于情感状态、人际交往’。”他念出声，然后抬眼问我，“包括带别的男人回家吗？”我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包括！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带别人回家！”他点点头，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继续往下看。“第五条，‘女方需每周至少三次陪同男方回顾家老宅用餐，应付男方家族长辈’。能做到吗？”“能。

”我答得干脆。吃顿饭而已，比起他给出的价码，这太简单了。“最后一条，”他合上协议，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一年后，和平离婚，房产归你，另加五千万补偿。”“清楚。

”我抿了抿唇。一年的婚姻，换一套市中心的公寓和五千万。

这是我卖命打工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我需要这笔钱，救我姥姥的命。“很好。

”他把协议递还给我，“我会让司机送你去新住处。晚上我去接你，回顾家吃饭。”他说完，冲我微微颔首，转身就走向路边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早就候在车边，恭敬地替他拉开车门。他坐进去，车无声无息地开走了。一阵风吹过来，我站在原地，捏着手里的小红本和皱巴巴的协议，看着那辆价值我几百辈子工资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但我包里沉甸甸的房产证和大门钥匙又在提醒我，这不是梦。我和顾靳深结婚的理由，俗套得能上天涯八卦头条。他需要找个听话的、背景干净的女人结婚，应付家里催婚催得快要上吊的老爷子，顺便挡掉那些源源不断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

据说老爷子放了狠话，再不结婚，继承权就得打折扣。而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我姥姥尿毒症晚期，透析快撑不住了，必须换肾。手术费、术后抗排异，那是个无底洞。

把我拆零卖了都不够。我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领证前一天，他特助拟好的协议送过来。

我盯着补偿金额那栏数了半天的零。他坐在我对面，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跟我说：“沈清，这笔买卖，你亏不了。”确实亏不了。卖一年婚姻，救姥姥一条命，值。

新家在市中心顶级豪宅区，大平层，落地窗能俯瞰半个城市的江景。

室内的装修是冰冷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漂亮得像个样板间，一点人氣儿都没有。

我把我那个寒酸的行李箱拖进客卧，没敢占主卧。毕竟，金主爸爸的地盘，我得有自觉。

晚上六点，顾靳深的车准时停在楼下。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他正在看文件，眼都没抬。

他似乎很忙，一路上电话不断，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商业术语。我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顾家老宅在城西的半山腰，是个庄园式的大别墅。车开进去，绕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前。一下车，我就感受到了一道道视线，好奇的，打量的，甚至带着点轻蔑的。顾靳深很自然地伸手揽住我的腰。我身体僵了一下。“别露怯。

”他低头，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喷在我耳朵上，“你现在是顾太太。”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背，对他露出一个练习了很多次的、得体的微笑。这顿饭吃得我食不知味。

顾家的人比我想的还要多，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问题一个接一个，从我的家庭背景问到毕业院校，再问到工作和顾靳深的恋爱经过。幸好，这些顾靳深早就让我背熟了标准答案。父母双亡，和姥姥相依为命。

毕业于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学。之前做文职工作。和顾靳深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认识，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追求……说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席间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脸上露出了讥诮的表情。顾靳深对我一见钟情？

这话鬼才信。但顾靳深面不改色，甚至还亲自给我夹了只虾，“清清比较内向，你们别吓着她。”他这番作态，倒是让坐在上首的顾老爷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一顿饭总算有惊无险地熬了过去。临走时，老爷子把我叫到一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又褪下手腕上那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套在我手上。“靳深这孩子，性子冷，你多担待。

早点让我抱上重孙子。”我的脸唰一下红了，烫得能煎鸡蛋。下意识地看向顾靳深，他站在不远处和堂哥说话，好像没留意这边。回去的路上，我攥着那个红包和镯子，像攥着两个烫手的山芋。“那个……爷爷给的红包和镯子……”我小声开口。“给你就收着。

”他闭着眼假寐，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哦。”我顿了顿，又把镯子褪下来，“这个太贵重了，还是放你那里吧。”他终于睁开眼，斜睨了我一眼，“嫌不值钱？

”“不是！”我连忙摇头，“就是觉得……太贵重了，我怕弄坏。”“坏了就坏了。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又闭上了眼，“顾太太身上不能一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又把镯子戴了回去。冰凉冰凉的翡翠贴着手腕，我却觉得那块皮肤一直在发烫。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我辞了之前那份勉强糊口的工作，白天在医院陪姥姥做术前调理，晚上回到那个冰冷的豪宅。顾靳深很忙，经常我睡了他还没回来，我醒了他已经走了。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间大房子里，通常只有我和一个每周来三次的钟点工。他履行着协议里的条款，按时支付姥姥所有的医疗费用。医院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病房，姥姥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等到合适的肾源进行手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我和顾靳深的关系，比协议上写的还要冷淡。他对我相敬如“冰”，我也乐得清闲，专心照顾姥姥。直到那天下午。我在商场给姥姥买换季的衣物，提着大包小包正准备去坐电梯，远远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顾靳深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我知道，当红的女明星，苏晚。八卦杂志上经常能看见她和顾靳深的绯闻。

她亲昵地挽着顾靳深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仰着头笑着说什么。

顾靳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推开她。我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就想躲开。协议写了，不干涉彼此私生活。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可偏偏，苏晚看见了我。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明显的审视和轻蔑，然后故意提高了音量，甜得发腻，“靳深，那条领带真的好配你哦，我买下来送你好不好？”顾靳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我清楚地看到他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躲不掉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挤出一个笑，“好巧。”苏晚立刻像是宣示主权一样，把顾靳深的手臂挽得更紧，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疑惑，“靳深，这位是？”我看向顾靳深，想知道他打算怎么介绍我。

协议里可没写，碰到他的绯闻女友该怎么应对。顾靳深抽出了被苏晚抱着的手臂，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静无波，“一个朋友。”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往下沉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是标准的、也是最合适的答案，可听到那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觉得有点堵得慌。朋友。好吧，确实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是雇主和雇员。

苏晚上下打量我，眼里那点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大概是觉得我这一身平价货，不配做她的竞争对手。她不再看我，重新缠上顾靳深，“那我们快去看领带嘛……”我识趣地往旁边让了让，“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说完，我提着我的袋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走进电梯，看着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对璧人的身影，我才松了口气。心里那点细微的不舒服，被我刻意忽略掉了。

沈清，别忘了你的身份。我对自己说。晚上回到家，意外地发现顾靳深已经在了。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电脑，像是在处理工作。我换了鞋，低声说了句“回来了”，就准备回房间。“今天的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点冷，“不要放在心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下午碰到苏晚的事。“不会。

”我摇摇头，语气尽量轻松，“协议我都记着呢。你放心，我不会多想，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