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的时候，我收到了林季晨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今晚加班，你先睡，别等我。

”配图是一张办公桌的照片，角上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有半杯喝到底的威士忌。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十秒，然后把手机屏幕按灭了。我的拇指无意识地滑大那张照片。

桌子是进口黑胡桃木的，威士忌杯是Baccarat的经典款，就连那只随意搭在桌沿的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星空也价值一套房。

这一切都符合林季晨的身份。林氏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身价百亿，在财经新闻里永远挂着标准微笑的男人。只有我知道，他发这条消息时，根本不在他那间能看到整个CBD夜景的顶层办公室。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酒杯旁边，露出黑色办公桌极其细微的一角反光。那不是林季晨办公室的风格。

他讨厌任何亮到能反光的东西，他的地盘都是哑光质感。最重点是那只手。

林季晨的左手食指内侧，有一道很小很小的旧疤，是他小时候为了给我掏掉进石缝的皮筋盒，被石头划的。照片里这只手上，没有疤。我关掉图片，没回消息。

手指滑到另一个隐匿的聊天软件，那里躺着的最后对话停留在三小时前。“宝贝，今天被老头子按着开了一整天会，骨头都僵了。晚上还得陪几个银行的老东西，烦死了。

想你给我揉揉肩。”后面跟了个可怜巴巴的狗头表情。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过去。

“少喝点酒。别太晚。”几乎秒回。“遵命！还是你最好！

他们都在灌我[哭哭]”我没再回话。只是起身，走到衣帽间，开始挑衣服。

我并不常来“蜃楼”。会员制，隐秘，贵得离谱。

是林季晨他们那个圈子最喜欢扎堆装深沉的地方。门口的侍应生扫了我一眼，我身上这件剪裁锋利的黑色连衣裙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足够他认出某个难以仿冒的暗纹标签。

他微微躬身，沉默地引我进去。灯光暖昧，丝绒窗帘厚重地垂落，隔绝了外界。

空气里有雪茄、陈年酒液和香水混杂的昂贵味道。我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带着我穿过走廊，熟练地停在一个包厢门口。厚重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

里面传出男人打牌的笑闹声，夹杂着几个娇俏的女声。“林总今天手气可以啊！

情场**都得意？”“胡说什么呢。”这是林季晨的声音，带着一点被酒浸过的慵懒笑意，“我正经人。”“得了吧！上回那个小明星找你聊剧本聊到半夜三点，全网皆知，嫂子没让你跪搓衣板？”“她？”林季晨的声音嗤笑一下，漫不经心，“她懂什么事。

我在外应酬，她从不废话。”我的心口像是被细针快速刺了一下，不明显，但锐利。

“还是林总有手段，家里摆个门面镇宅，外面彩旗飘飘，互不干涉。高，实在是高！

”“门面？”林季晨好像摸了一张好牌，心情更好了点，音调拖长，“她啊，也就那张脸和那双腿还能看。当初要不是老爷子和她家那点旧交情，非要塞给我，我能找个木头回家？无趣得很。”包厢里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男人哄笑。我站在门外，冰冷的门板贴着我的指尖。无趣。木头。也就脸和腿还能看。脑子里恍惚了一下，想起半年前，也是在这间会所，另一个局。他把我拉到消防通道昏暗的角落，把我按在墙上，吻得又急又重，气息滚烫地喷在我耳侧。“别回去了，嗯？找借口溜，我去地库等你。

想死你了。”那时他觉得我有趣吗？大概只是刺激。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推门。

而是往旁边阴影里退了一步，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匿名的聊天框。打字。“在干嘛？

”一分鐘后，包厢里响起特别的手机提示音。我透过门缝，看见林季晨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看了第二部手机。他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弧度。手指飞快地动起来。几乎同时，我手中的手机一震。

“在苦逼陪客户喝酒谈事儿，宝宝查岗？[偷瞄]”我抬起眼。隔着那道门缝，我看见他被灯光勾勒出的侧影，看见他低头发信息时那抹只有我知道的、属于另一个维度的笑意。我慢慢打字。“嗯，突然很想你。想见你。”包厢里。他看着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这突如其来的黏人。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隐秘的愉悦。“明天！

明天一定早点溜去找你！给你带那家你最爱的甜品好不好？乖。”我盯着那行字。

然后直接按了熄屏键。这次，我没再看那道缝。我伸出手，稳稳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调笑，所有的嘈杂，像被人按了静音键。烟气、酒气、香水气，混杂着一种被抓包后的惊愕，凝固在空气里。几张牌桌，男人们表情各异。

陪着喝酒说笑的几个年轻女孩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收敛了姿态。目光的中心，是主位上的林季晨。他手里的牌还捏着，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显示着那条刚发送成功的甜腻信息。他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

那点慵懒的、掌控一切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惊愕和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就爬了上来，最后 frozen 成一种极力想镇定的僵硬。他大概从未想过，他口中那个“无趣”、“不懂事”的门面妻子，会找到这里，以这种方式出现。我没看他。

我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掠过每个人尴尬的脸，最后落回到林季晨身上。我笑了笑，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包厢里很清楚。“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走向他。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这次有了声音，闷闷的，一下下，像敲在谁的心上。我停在他面前，垂眼看了看他桌前的筹码，还有那杯威士忌。“手气不错？”我问他，语气平常得像是在家里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吃饭。林季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放下牌，试图站起身，想拉我的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薇薇，你怎么来了？

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避开了他的手。拿起他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手腕一转。

琥珀色的液体混着冰块，淋淋漓漓，全浇在了他那部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啊！

”旁边有个女孩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又立刻捂住了嘴。滋滋——手机屏幕闪了闪，黑了。

林季晨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他那部报废的手机。那里面有多少“正事”，多少“客户”，只有他知道。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我放下空杯子，玻璃杯底和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磕碰。“酒不错。”我说，“下次喝的时候，记得看好地方，别洒了。”我终于正眼看向他，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忙完了吗？忙完了，回家。

”我没什么表情。“或者，你还需要继续陪你的‘客户’？”我说完，不再看他脸上是青是白，转身就走。这一次，没人敢笑。厚重的包厢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那片死寂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我挺直脊背，沿着来的路，一步一步往外走。

指尖是冰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走到光可鉴人的大堂，深夜的冷气扑面而来。侍应生沉默地替我拉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外台阶下，停着我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跑。我没回头。我知道背后的“蜃楼”里，此刻必定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林季晨的面子，今晚被我从里到外扒了个干净，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明天，不，不用等明天，今晚，这个圈子里就会传遍。

林家那个温顺低调、从不惹事的太太苏薇，当面泼了林总一脸酒，还废了他一部手机。

真刺激。比我匿名陪他聊骚刺激一百倍。司机为我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去，车门一声闷响，关紧了。隔绝了内外。我说：“回家。”声音稳得我自己都意外。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城市的光流在窗外无声闪烁，像一条条冰冷的霓虹河流。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手机安安静静。那部专用的手机，自然也安安静静。我刚刚亲手把它泡在了酒里。

我和林季晨的关系，很复杂。大学校友，毕业结婚。两家利益捆绑，强强联合。

是财经版块津津乐道的豪门童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婚后第三年，我们就睡在了不同的卧室。他在外面那些真真假假的风流韵事，我从不过问。同样，我忙我的画廊，我的基金会，也从不需要向他汇报。我们默契地扮演着一对体面夫妻。

出席必要场合，笑容弧度标准，挽手臂的力度都经过精准计算。除了最核心的几个人，没人知道我们私下里冷淡至此。半年前一次商业晚宴，我被他的一个死对头缠着灌酒，意图不明。林季晨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绅士十足地替我解了围，搂着我的腰，在无数艳羡目光中带我离开。一上车，他立刻松手，坐到最另一边，看着窗外，侧脸冷硬。

“以后这种场合，机灵点。不是每次我都在。”我当时也是酒精上头，或许是受够了他这种永远冷冰冰的公事公办态度。我扭头看他，脱口而出。“林总当然忙，忙着应付楼下那位等你切蛋糕的甜心模特，自然顾不上我。”楼下那个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