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阳光把客厅的地板晒得发暖，我和妹妹林溪并排蜷在旧沙发上分橘子，橘瓣的汁水沾在指尖，甜得发腻。空气里忽然炸响一道电子音，没起伏，没温度，像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似的：“检测到符合条件宿主：林月、林溪。

请选择加成方向——美貌/头脑。”橘子核从林溪指缝掉在沙发上，她几乎是弹起来的，声音比电子音还急：“我选美貌！”电子音顿了半秒，应：“确认。林月，剩余选项：头脑。

确认选择？”我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橘子，黏糊糊的指尖蹭着沙发套。

林溪正对着手机屏照脸，睫毛忽闪忽闪的——她本来就生得清秀，此刻眼尾像被蘸了胭脂的细笔描过，连鼻尖的弧度都柔和得发亮。我望着她眼里的光，讷讷点头：“确认。”没什么特别的动静，既没冒白光，也没发热，只有林溪忽然“呀”了一声，伸手摸自己的脸颊：“姐你快看！真的变了！

”她把手机怼到我眼前，屏幕里的少女眉梢眼角都像浸在温水里泡开了，连额前碎发都显得格外软。我“嗯”了一声，把剩下的橘子塞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抵过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涩。那天之后，林溪像被泡在蜜里发开的花。

第三天清晨她背着书包出门，我站在阳台往下看，见她走在晨光里，连校服裙摆扫过台阶的弧度都惹眼——楼下修车铺的王伯探出头看，隔壁张阿姨家的狗追着她跑了两步，连平时总板着脸的教导主任，路过时都多看了她两眼。

“今天好多人跟我搭话。”她放学回来时书包带子挂在单肩上，手里攥着颗草莓味的糖，是班长给的。她剥了糖纸塞我嘴里，指尖蹭过我唇角时，我才发现她皮肤亮得透光，连虎口的淡褐色小痣都显得俏皮。我含着糖点头，舌尖抵到糖纸没撕干净的塑料边。

那天我在数学课解二次函数，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到第三行时，忽然像开了窍——之前绕了三节课没弄懂的辅助线，此刻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地铺成了路。

我盯着习题册怔了怔，才后知后觉想起“头脑加成”这回事。林溪的变化比我显眼得多。

一周后学校文艺汇演，她本来只是合唱队站后排的，临上场前领唱突然嗓子哑了，老师急得团团转，她举着手说“我试试”。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时，台下忽然静了静——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站在舞台中央，开口唱《茉莉花》，调子算不上顶准，可台下的掌声比任何时候都响。第二天放学，真有星探堵在校门口。

那人举着印着“星光传媒”的名片，笑得眼睛眯成缝：“小妹妹，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林溪回头看我，眼里闪着光，却没立刻接名片。“我回家问问爸妈。

”她说完拽着我往家跑，书包带子拍得后背响。爸妈自然是欢喜的。

妈妈翻出林溪小时候穿公主裙的照片抹眼泪：“我家小溪本来就该是发光的。

”爸爸蹲在阳台抽烟，抽完半盒说：“去试试吧，注意安全就行。”只有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趴在书桌前做物理题，林溪坐在对面翻星探给的资料，忽然说：“姐，你也别总闷在屋里，多出去走走。”“我不喜欢热闹。”我盯着电路图里的电阻，笔尖在“并联”两个字下划了道线。“可你总这样不行啊。”林溪把资料往桌上一放，“你看你，成绩不上不下，长相也普通，以后……”她没说下去，可眼里的惋惜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那是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林溪很快签了公司。

签约那天公司派车来接，她穿着新做的连衣裙，站在楼下等车时，邻居们都围过来看。

“小溪出息了！”“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漂亮！”她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目光扫过我时，轻轻顿了顿，没像以前那样拽我胳膊。她搬去了公司安排的公寓，周末偶尔回家，每次回来都带着新香水的味道。第一次回家时她给妈妈带了条金手链，给爸爸买了好烟，给我带了支钢笔——笔杆上镶着碎钻，一看就贵，可我握着它写作业时，总觉得硌手。“姐，你怎么不用我给你买的笔？”她坐在沙发上敷面膜，声音闷闷的。“我用惯了旧的。

”我把钢笔放回盒子里，塞进书桌抽屉最深处。她没再问。那天晚饭时，她聊起拍广告的事，说导演夸她上镜，说化妆师姐姐给她化了新妆容。“姐，你要不要也化化妆？

我给你带了口红。”她说着从包里翻出支豆沙色的口红，递到我面前。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在学校不让化妆。”“化妆又不是只为了给别人看。”她把口红拧出来一点，对着镜子往唇上涂，“女孩子嘛，总得对自己好点。你看你总素着脸，显得多没精神。

”妈妈在厨房端菜出来，笑着打圆场：“月月还小呢，等上了大学再打扮也不迟。

”林溪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没接话。可我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轻慢，像风吹过水面时皱起的纹，很快又平了。她越来越红了。先是拍了支饮料广告，广告在地铁里循环播，我放学坐地铁时，总能看见屏幕里的她举着饮料笑，眼睛弯成月牙。

后来她接了部校园剧，演女二号，虽然戏份不多，可凭着那张脸，还是上了热搜——#林溪侧脸杀# 的词条挂了小半天。学校里也有人认出她是我妹妹。

以前没人注意的我，忽然成了“明星的姐姐”。有女生跑来问我要林溪的签名，有男生假装路过我座位，想打听林溪的事。我一概摇头：“我跟她不熟。”“怎么会不熟呢？

你们是亲姐妹啊。”同桌张婷托着腮看我，“你妹妹对你好不好？她会不会给你带明星同款？

”我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没说话。那天放学我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林溪的车停在路边。

她摇下车窗叫我：“姐，上车，我送你回家。”车里铺着米色的脚垫，放着香薰，和我挤地铁时闻的汗味完全不同。“今天拍杂志，顺路过来看看你。”她递了瓶牛奶给我，“公司的人说这个牌子的牛奶好。”我接过牛奶没喝，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

“学校有人问我要你签名。”我说。“哦？”她挑了挑眉，“你没给？”“我没你的签名。

”她从包里翻出本笔记本，签了个名递给我：“以后再有人要，就给这个。

”笔记本封面印着她的大头照，笑盈盈的。我没接。“我不想让别人总围着我。”我说。

她愣了愣，忽然笑了：“姐，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怕麻烦？可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你看我，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围着，习惯就好了。”“我不想习惯。”我别过头，看着窗外的公交站台，“我就在这儿下车吧，前面有公交站。”“还有两站才到你家。

”“我想走路。”我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听见她在车里说：“姐，你就是太犟了。

”车门“咔”地关上，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我站在路边，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开封的牛奶，瓶身凉得像冰。真正闹僵是在我拿到极地科研报名表那天。那是我偷偷准备了半年的项目。

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地理，尤其着迷极地冰川，卧室墙上贴满了南极科考站的照片。

高三上学期我看到全国中学生极地科研选拔的通知，瞒着所有人准备材料——熬夜查资料写申请信，周末泡在图书馆翻专业书，甚至跑去大学找地理系的教授请教。拿到报名表那天，我攥着那张纸在图书馆楼梯间哭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纸上“极地科研”四个字上，烫得像火。

我把报名表夹在地理课本里，打算晚上回家填。晚自习时我老想着这事，连数学课都走神了。

放学铃一响我就往家跑，书包颠得后背疼。可推开房门时，书桌上空空的。

地理课本被扔在地上，页脚卷着。我蹲在地上翻课本，翻了三遍都没找到那张表。

我冲出房间往爸妈卧室跑，妈妈正看电视，见我慌慌张张的，吓了一跳：“怎么了月月？

”“我的表！极地科研的报名表！您看见没有？”我声音都在抖。“没看见啊。

”妈妈皱着眉，“今天小溪回来过一趟，说是拿点东西，会不会是她……”我没等妈妈说完就往林溪的房间跑。她的房间自从她搬走后就没怎么动过，书桌上还摆着她以前的相框。我拉开抽屉翻，翻到第三个抽屉时，看见垃圾桶里有团纸——是我那张报名表！纸边被撕得歪歪扭扭，上面还沾着咖啡渍。

我捏着那张纸冲出家门，打车直奔她的公寓。公寓楼下有保安拦着，我说我是林溪的姐姐，保安打了电话确认才放我进去。电梯往上走时，我盯着数字跳，手指把那张纸攥得发皱。

林溪开门时还穿着睡衣，脸上敷着面膜。“姐？你怎么来了？”她侧身让我进去，公寓里亮着暖黄的灯，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我的表。”我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拍在茶几上，“你为什么扔了它？”她揭下面膜，脸上没什么表情：“哦，那个啊。我看它放在桌上碍事，就扔了。”“碍事？”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那是我的报名表！

是我要去极地科研的机会！那是我的梦想！”“梦想？”她忽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嘲讽，“去南极？冰天雪地的，你去干嘛？冻成冰块吗？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女孩子就该待在舒服的地方。你看我，拍拍照，出席个活动，就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穿漂亮的衣服，被人捧着，多好。”“那是你的好！不是我的！

”我指着门口，“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我是为了你好！

”她也提高了声音，眼眶红了，“你以为那个什么科研项目是好东西吗？那么多人盯着，抛头露面的，安安稳稳待着不好吗？非要去凑那些热闹！”“我凑什么热闹了？

那是我努力了半年才争取到的机会！”我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想摔，手举到半空又停住了——杯子是水晶的，摔碎了大概要赔很多钱。我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转身往门口走。“姐！”她在我身后喊。我没回头。从那天起，我和林溪彻底断了联系。

她没再回家，我也没再打听她的消息。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她的广告，我会立刻换台；同学再问起她，我就说“我们早就不说话了”。爸妈看出我们闹别扭，劝过我几次：“小溪也是为你好，她可能就是不懂你的心思。”“她不是不懂。

”我趴在书桌上写题，声音闷闷的，“她是觉得我的梦想可笑。”日子像钟摆一样晃，很快就到了高三下学期。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成绩一点点往上爬，从班级中游冲到了年级前十。地理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说：“月月，好好考，以后去报地质大学，肯定有出息。”我点头笑了笑，可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总也填不满。

直到三月的一个周末，我从学校补课回来，推开家门时愣住了——林溪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的东西少了大半。她挂在墙上的海报没了，书桌上的相框没了，连她以前最喜欢的那个毛绒熊都不见了。“妈，林溪的东西怎么都没了？

”我冲进厨房问正在择菜的妈妈。妈妈直起腰，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林溪？谁是林溪？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人攥着往下拽。“就是我妹妹啊！”我抓着妈妈的胳膊，急得声音发颤，“您忘了吗？她是明星，叫林溪！前阵子还回家拿过东西！”“月月，你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妈妈放下手里的菜，伸手摸我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胡话呢？

你一直是独生子女啊，哪里来的妹妹？”“我没有说胡话！”我甩开妈妈的手，冲进自己的房间翻书包——我记得我把林溪给我的那个笔记本放在书包里了！

可翻遍了整个书包，都没找到。我又去翻书桌抽屉，那个装着镶钻钢笔的盒子还在，可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我冲出家门，往小区门口的超市跑。超市老板娘认识我们姐妹，她肯定记得林溪！“王阿姨！”我喘着气冲进超市，“您还记得林溪吗？我妹妹！

之前总来您这儿买零食的那个！”王阿姨正在扫货，抬起头看我：“林溪？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你妹妹？月月，你不是没妹妹吗？”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好像瞬间冻住了。怎么会？怎么会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路过小区的公告栏时，看见上面贴着去年的全家福——照片上只有爸妈和我，我站在中间，笑得一脸傻气，身边根本没有林溪的位置。那张照片是去年春节拍的，明明当时林溪也在！

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站在我旁边，还偷偷掐了我胳膊一下！我捂着脸蹲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为什么只有我记得她？为什么？忽然，我想起了那个系统。

那个问我们“美貌/头脑”的系统。难道是因为它？因为我选了头脑加成，所以我的记忆没被篡改？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我抓住了一丝希望。

林溪一定是出事了。她那么漂亮，那么显眼，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我抹掉眼泪站起来，眼里忽然有了光。我要找到她。就算所有人都忘了她，我也要找到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准备高考，一边偷偷调查。我去了林溪以前的学校，假装找老师问事，趁机问起她：“老师，您还记得林溪吗？去年从我们班转走的。”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翻着学生名册：“林溪？没有这个学生啊。是不是记错名字了？”我去了她签约的公司。

前台小姐穿着精致的套装，礼貌地问我：“请问您有预约吗？”“我找林溪。”我说，“她是你们公司的艺人。”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查了查，微笑着说：“抱歉，我们公司没有叫林溪的艺人。您是不是记错公司了？”我去了她拍广告的地铁站点，站在屏幕前等她的广告，可屏幕里循环播放的都是别的明星，连她的影子都没有。

我像个疯子一样，跑遍了所有她可能去过的地方，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人认识林溪。

直到四月的一天，我在市图书馆查资料时，无意间在社科类书架的角落发现了一本旧笔记。

笔记本的封面是磨破的牛皮纸，里面的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墨水晕得厉害。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他们在看我们。像看鱼缸里的鱼。”我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我继续往下翻，字迹越来越乱，内容也越来越诡异：“漂亮的会被挑走。聪明的也会。他们喜欢‘优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