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淅淅沥沥落了三天，像极了婉晴眼底拧不干的泪。她坐在江景公寓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得认不出的脸 —— 曾经涂着正红色口红、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就能镇住半个宴会厅的女人，如今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家居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药渍，那是方才给瘫痪在床的赵老爷子擦身时溅上的。窗外的江水泛着冷光，浪头拍打着堤岸，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三个月前，她满心以为 “转正” 那天，赵伟霆给她戴上的钻戒。

彼时钻戒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她盯着赵伟霆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竟天真地觉得那是爱情的勋章，是打败原配苏蔓的战利品。可如今，那枚戒指早被她摘下来藏进了首饰盒最底层，戒托的棱角在日复一日的擦屎擦尿里，硌得她心口生疼，连带着指尖都沾了洗不掉的消毒水味。“婉晴！老爷子又醒了，你过来看看！” 客厅里传来赵伟霆不耐烦的喊声，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在婉晴心上。她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泪痕胡乱抹掉，快步走向主卧。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药味、老人味与排泄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胃里一阵翻涌。

可在看到赵伟霆靠在门框上那副嫌恶的神情时，又强行把眉头舒展开 ——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在咖啡馆里笑话苏蔓的，那时赵伟霆坐在她对面，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抱怨苏蔓连伺候感冒的老爷子都嫌脏，说苏蔓 “上不了台面，配不上我这样的人”。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了那个连嫌脏的资格都没有的人，连皱下眉都会被赵伟霆指责 “娇气”。

赵老爷子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嘴角流着涎水，看见婉晴进来，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婉晴熟练地拿起枕边的毛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老爷子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这双手，曾经只会拎着爱马仕的包、端着 82 年的红酒杯，在酒会上跟客户谈笑风生；如今却要浸泡在消毒水里，洗着沾满污垢的衣物，给老爷子翻身、喂饭、处理秽物，指关节因为长期接触冷水和清洁剂，已经变得粗糙泛红，连曾经精心养护的美甲都早就脱落干净。“动作快点，等会儿还要去接妞妞放学。

” 赵伟霆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目光扫过婉晴的侧脸，没有半分怜惜，只有理所当然的指使。他今天穿的西装还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婉晴给他买的定制款，可如今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家里的一个佣人。妞妞是赵伟霆和苏蔓的女儿，今年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婉晴记得自己当初有多恨这个孩子。

第一次在赵伟霆的手机里看到妞妞的照片时，她故意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指着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赵伟霆哭闹：“你心里根本就没我！你还想着她们母女！

” 那时赵伟霆还会哄她，把她搂进怀里说 “妞妞就是个小麻烦，等我跟苏蔓离了婚，就把她送回老家”。她信了，甚至在妞妞生日那天，故意把赵伟霆准备的乐高玩具藏起来，看着赵伟霆因为找不到礼物而烦躁，她心里竟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还有一次，她堵在妞妞学校门口，穿着艳丽的红色连衣裙，手里拎着限量版的芭比娃娃，想在妞妞面前 “宣示主权”。可妞妞只是躲在苏蔓的身后，小手紧紧攥着苏蔓的衣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她，脆生生地喊：“你是坏女人！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妈妈！

” 那时的婉晴被气得脸色发青，伸手就要去拉妞妞，却被苏蔓一把推开。

苏蔓那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却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妞妞面前，眼神冷得像冰：“林婉晴，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吓着孩子。”可当时的婉晴根本不在乎这些，她觉得苏蔓和妞妞都是她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只要把她们踢开，她就能和赵伟霆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可现在，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学校接妞妞，给妞妞做她爱吃的番茄炒蛋，辅导她写作业，活成了苏蔓曾经的样子，甚至比苏蔓更 “尽职”—— 苏蔓至少还有赵伟霆偶尔的搭把手，会在她累的时候帮着给孩子洗澡；而她，连赵伟霆一句温言软语都得不到。上周妞妞发烧，她半夜抱着妞妞去医院，排队挂号、抽血化验，忙到凌晨三点，赵伟霆却在公司加班，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第二天她跟赵伟霆说这件事，赵伟霆只是漫不经心地 “哦” 了一声，说：“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吗？

苏蔓以前一个人带妞妞也没这么多事。”擦完脸，婉晴又弯腰给老爷子调整睡姿，后腰传来一阵酸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自从开始照顾老爷子，她的腰就落下了毛病，医生说是长期弯腰导致的腰肌劳损，让她多休息，可她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赵伟霆听见了她的闷哼，却只是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这点活儿都干不利索了？

以前苏蔓一个人照顾老爷子，比你利索多了，还没你这么多怨言。”“苏蔓”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婉晴的心里。这已经是这个月赵伟霆第无数次提起苏蔓了。

曾经，在婉晴面前，赵伟霆只字不提苏蔓，就算偶尔提起，也全是抱怨，说苏蔓不解风情、只会柴米油盐，说苏蔓是个 “没有灵魂的黄脸婆”，连红酒的年份都分不清。可现在，苏蔓成了他口中 “能干”“懂事”“体贴” 的代名词，而她这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称为 “灵魂伴侣” 的人，却成了连苏蔓的脚后跟都比不上的人。婉晴的眼眶瞬间红了，积压了三个月的委屈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伟霆，我也很累…… 我每天从早上六点忙到晚上十二点，连吃饭都要端着碗在老爷子床边吃，我……”“累？你有什么可累的？” 赵伟霆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屑，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你每天在家待着，不用上班，吃我的穿我的，住这么好的江景房，做点家务照顾老人不是应该的吗？当初你为了跟我在一起，闹得人尽皆知，把苏蔓逼走的时候，怎么不说累？现在又嫌累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呢？”是啊，当初何必呢？婉晴也无数次在深夜里问自己这个问题。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那些疯狂而荒唐的过往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在一场高端商业酒会上，婉晴第一次见到赵伟霆。

彼时的她还是一家公关公司的项目经理，穿着量身定制的香槟色礼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酒会上游刃有余地跟客户周旋。而赵伟霆，作为合作方公司的总裁，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身上喷着淡淡的木质香，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婉晴，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说：“林经理，久仰大名，你的公关方案我很欣赏。”婉晴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她早就听说过赵伟霆的名字，知道他是商界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可她没想到，赵伟霆不仅有能力，还这么有魅力。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从工作聊到生活，从红酒聊到艺术，婉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兴趣爱好竟然如此相似。她知道赵伟霆有妻女，可在赵伟霆温柔的目光和风趣的谈吐里，她还是忍不住靠近。酒会结束后，赵伟霆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在车里，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地说：“婉晴，我跟我太太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我们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婉晴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从那以后，赵伟霆开始频繁地联系她。他会在她加班的时候，带着她爱吃的草莓蛋糕出现在公司楼下；会在她生日的时候，包下整个西餐厅，给她准备惊喜；会送她昂贵的香水、最新款的包包，把她宠得像个公主。

他还经常跟她讲他和苏蔓之间的 “不幸” 婚姻，说苏蔓是父母安排的，没有共同语言；说苏蔓每天只会围着厨房和孩子转，根本不懂他的事业；说苏蔓是个 “没有情趣的黄脸婆”，连跟他一起看场电影都觉得浪费时间。婉晴彻底信了。

她觉得自己是拯救赵伟霆的 “天使”，是他生命里的 “光”。

她开始主动介入赵伟霆的生活，想方设法地要把苏蔓从赵伟霆身边赶走。

她记得第一次给苏蔓打电话的那个深夜。那天赵伟霆在她的公寓里，手机忘了带走。

婉晴看着手机屏幕上 “老婆” 两个字，心里涌起一股嫉妒。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后，她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模仿着男女欢爱的叫声，还故意说：“伟霆，你快点嘛，别让你老婆等急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苏蔓压抑的哭泣声，那哭声像兴奋剂一样，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变态的快感。挂了电话后，赵伟霆回来了，看到她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脸色瞬间变了。婉晴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只是走过来，把她搂进怀里，叹了口气说：“婉晴，我知道你委屈，等我跟她离婚，我一定补偿你。”那一刻，婉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她会在赵伟霆的西装上喷上自己的香水，故意让苏蔓闻到；她会把自己的头发放在赵伟霆的车里，让苏蔓发现；她甚至跑到赵伟霆公司楼下举着牌子，上面写着 “苏蔓霸占赵伟霆不放，破坏他人感情”，引来很多人围观。赵伟霆的同事都知道了这件事，私下里对他指指点点，可他却从来没有怪过婉晴，只是说：“都是我的错，跟婉晴没关系。

”婉晴还去苏蔓工作的地方闹事。苏蔓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那天婉晴穿着华丽的裙子，闯进苏蔓的办公室，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把一叠照片摔在苏蔓的桌子上。

照片上是她和赵伟霆亲密的合影，有在海边的，有在酒店的，还有在餐厅的。“苏蔓，你看看，这是我和伟霆的照片，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你赶紧跟他离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 婉晴的声音很大，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苏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苏蔓没有跟她争吵，只是默默地把照片收起来，然后平静地说：“林小姐，请你出去，这里是办公场所。”可婉晴不依不饶，还想上前拉扯苏蔓，却被出版社的保安拉了出去。

那天晚上，赵伟霆来找婉晴，抱着她说：“婉晴，别再这样了，我心疼你。

苏蔓那边我会处理的。”婉晴靠在他的怀里，哭着说：“伟霆，我只是想快点跟你在一起。

”她甚至在赵伟霆父母面前装可怜。赵伟霆的父母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觉得她是 “狐狸精”，破坏儿子的家庭。有一次赵伟霆带她回家吃饭，赵母故意不给她好脸色，把菜盘子重重地放在她面前。婉晴当场就哭了，拉着赵母的手说：“阿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是我和伟霆是真心相爱的。

苏蔓姐她…… 她经常虐待我，还说不同意离婚，要毁了伟霆的事业。

”赵母虽然还是不喜欢她，但看着她哭得可怜，也对苏蔓产生了几分不满。

苏蔓最终还是妥协了。那天赵伟霆告诉婉晴，苏蔓同意离婚了，还说什么都不要，只要妞妞的抚养权和每个月的抚养费。婉晴高兴得跳了起来，抱着赵伟霆亲了又亲。

离婚那天，婉晴特意打扮了一番，去了民政局门口。她想亲眼看到苏蔓和赵伟霆离婚，想看到苏蔓狼狈的样子。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苏蔓牵着妞妞的手，落寞地走出来。

苏蔓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经过婉晴身边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淡淡的悲悯，像在看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当时的婉晴，只觉得苏蔓是输不起，是在故作清高。她得意地挽住赵伟霆的胳膊，故意大声说：“伟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