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柳怀仁前我想得是嫁给良人，夫妻琴瑟和鸣。嫁给他三年后，我想离开，却晚了。

被伤透了心后我惨死在府里。我以为只能浑浑噩噩的做鬼，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转机。

1.我跟着柳怀仁三年多了。从早到晚，从他出府上衙到他回府搂着现任妻子就寝。

由于我有所怨念，所以一直不能投胎，只能日复一日徘徊在柳怀仁附近，有时在他身边打转，有时又在他所处周边游荡。就算想要跟他保持距离也最多只能留在我的牌位附近。

我是柳怀仁的前任发妻，当初嫁他时有多欢喜，死后就有多不甘！

柳怀仁新任的妻子叫王月莲，是他曾经在村里的青梅竹马。我们成亲后一年，柳怀仁让我的婆母，也就是他的母亲以他表妹的名义将人接进府中，美其名曰在京城为表妹寻一门亲事。那时的我是真的傻，因为爱柳怀仁所以对他深信不疑，就连他和王月莲私下的眉来眼去都毫无察觉。2.姐姐，夫君今天送了一对上好的玉镯给我，说是为了感谢我又为他怀了孩儿辛苦呢。

王月莲摆弄着手里的羊脂玉镯子，在我的牌位前显摆。我闻声飘荡到她身边探头看去，这不是我嫁妆里的镯子吗？我冷笑：呵，狗男人，拿前妻的嫁妆遗物送现任妻子，也不怕沾染晦气，更何况前妻的死还是拜你们所赐！可惜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见，只见她又对着我的牌位自言自语：夫君早就跟我说过，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娶你不过是拿你当垫脚石，等他在京城立稳脚跟自然会娶我，到时你的一切都会给我的。

说着又抚过头上的珠钗翠环：你看，夫君没骗我呢，这些东西现在都是我的，你的夫君，也是我的！我气得一巴掌朝她脸上扇去，可我的手掌从她脸上穿过，只能带起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风。她拨了拨鬓角的碎发：夫君一会儿就要下衙回府了，他说今天会给我带最近京城卖的最好的栗子糖糕回来，可惜姐姐你死得早，都没机会尝尝。

哎，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准备迎接夫君回府了。说完她转身出了摆着我牌位的房间，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往前厅走去。3.我叫程明雅，是将军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孩。

身处武将世家，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他们在战场上各个骁勇善战，在家对我这个亲妹妹爱护有加。父母更是视我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大启本就是个有些重武轻文的国家，我家作为武将家族，在整个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小哥哥们带我习武，她们说：锻炼好强健的体魄，以后出嫁在夫家不受欺负。那时我只想偷懒，就扮着鬼脸跟哥哥们说：有你们三个哥哥在，我嫁了哪家小郎君也不敢欺负我呀。

哥哥们只能无奈又宠溺的笑。我在倍受家人关爱的环境下长大，有时虽会有些被疼宠出的娇蛮，但平日也是大方懂礼。在我十六岁时，由于爹爹在朝中的地位和我出众的容貌，前来求亲的人几近踏破了我家的门槛。

那时的我几乎是大启官家贵族公子娶妻第一人选。

就在娘亲在众多上门求亲的公子里左挑右选正为难的时候，我遇见了让我一见钟情的人，也是后来让我悔不当初的人。4.那个人就是柳怀仁。他是那一年科举的探花郎。

那日科举放榜，我和我的几位手帕交在状元游街的必经之路上定了酒楼二层最好的包间，相约一起看热闹。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是状元郎，但我一眼就看到了柳怀仁，从那时就再挪不开目光。就在我趴在窗口呆呆注视他的时候，丝绸小扇从我的手里不慎落下，掉在酒楼一层的篷布上，又不偏不倚的弹进了他怀里。他寻着小扇掉下的方向望过来，刚好与我对视。当下我便羞红了脸，只觉得真是丢人丢大了，他却朝我扬眉一笑，笑容那样就直直的撞进我的心里。后来那几天，我有些茶不思饭不想。

娘亲看我整天魂不守舍，便来关切询问缘由。我羞答答的跟娘亲说：娘，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一见钟情的那种！说完我双手捂脸，有些不好意思抬头跟我娘对视，手心里的脸蛋像刚煮熟的鸡蛋一样发烫。

娘亲当下急忙问我那人姓甚名谁。

而我也只能说出所知不多的信息——本届科举探花郎柳怀仁。5.很快，爹娘就打探来了关于柳怀仁的消息：他来自一个偏远到我都没听说过的小村庄，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他和他五十多岁的瞎眼母亲相依为命，他这次中了探花郎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了。娘亲跟我交代完他的背景，语重心长的问我：柳怀仁这样的家境你可能接受？如果嫁过去可会觉得委屈？

可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只见过一次，甚至都没说过半句话的男人。娘，我就是喜欢他，我想嫁给他！娘亲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脑袋。好，等你爹回来娘去和你爹说。当日爹爹下朝回府，吃过晚饭就跟娘去了书房商量，下人说书房的油灯直到后半夜才熄灭。第二天，正逢爹爹休沐，一大早他就和娘一起把我叫到花厅：小雅可是真心爱慕柳怀仁？

少女的心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彼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只坚定的回答说：是！爹爹点点头：那好，爹找机会把他约出来跟你见一面。

我当下开心的抱着爹爹的胳膊又蹦又跳。6.初夏的风从水面吹过，那日我让婢女为我精心打扮，而后坐在水榭里等着柳怀仁前来赴约。大启民风向来开放，未婚男女但凡有意思便可经由家人的同意后在外约会碰面。

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跟柳怀仁见面的场景：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日的柳怀仁身穿洗得有些发旧的淡青色长袍缓缓向我走来，抱拳向我掬了一礼。

后来说了什么聊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回府后，我更坚定的跟爹娘禀明——我要嫁柳怀仁。很快我们的婚事敲定下来，婚期定了当年的九月初八。出嫁前一晚，我窝在娘亲怀里：娘，那么多青年才俊在求亲，你和爹为什么会愿意让我嫁给家境贫寒的柳怀仁？

娘亲爱怜地轻抚我的头发：咱们将军府有财有势有名望，不需要借着嫁女儿再更上一层楼，娘和爹只希望我们的小雅以后能过得幸福。我紧紧的抱住娘亲呢喃：我会幸福的。

可惜后来我食言了，让爹娘白发人送了黑发人。6.九月初八的那天有些阴天，但并不影响我要嫁给心上人的开心与幸福感。柳怀仁初入京城官场，虽是探花郎却与皇城里深受祖荫庇佑的富家公子完全不同。他既无权势倚仗更无钱财傍身，就连与我成亲的宅子都是我爹以陪嫁的名义送的。

爹娘为我准备的十里红妆更是绕城一周才抬进府里，那日京城无人不感叹：娶了程将军的女儿可真是有福之人。洞房花烛夜，柳怀仁揭开我的盖头，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的说：小雅以后就是我的妻，我以后当爱你如珠玉，绝不教你受委屈。我当下感动得要落泪，柳怀仁连忙将我搂入怀中。

一夜春宵帐暖，第二日我揉着酸痛的腰跟柳怀仁一起去给她娘敬茶。

7.柳怀仁在中了探花次月就将远在村里的母亲陈氏接到了京城，我们成亲之事也都经由了陈氏的点头。成亲次日，我虽知陈氏眼盲看不到，却也没有敷衍，恭敬跪在陈氏面前，将茶杯举过头顶给婆母敬茶：儿媳给婆母敬茶请安。

我以为老太太会开心接下茶水，谁知她却用力拍了拍座椅扶手：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来敬茶，你们京城人就这样的规矩吗？我愕然，从小被呵护长大的我还没被长辈这样劈头盖脸的训斥过，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柳怀仁。

柳怀仁倒是为我解围；娘，小雅昨晚是累到了，也是儿子不好，以后我们注意。

听了这话我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虽然知道陈氏看不到却也还是低下头，继续把茶杯举高：婆母不要生气，儿媳以后会早些起来的。陈氏冷哼一声，摸索的拿过我手里敬的茶，边喝边不客气的说：进了我柳家的门就要守我柳家的规矩，把你在将军府养出来娇生惯养毛病都给我改改！我不想新婚第一日就与婆母产生矛盾，默默称是便跟柳怀仁退出了陈氏的房间。那时沉迷爱情又初为人妇的我哪转的过脑子想，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家庭有个屁的规矩，不过是想学别家老太太在儿媳面前立威罢了。

出了陈氏的院子，柳怀仁看我有点闷闷不乐，便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年养育我也不容易，小雅就当为我，多包容一些可好？

我看着这个让我深深着迷的人当下点头应了下来。直到后来接了王月莲入府，我才知道陈氏也有和善的一面，只不过从来不是对我。8.王月莲是次年十月到的京城，那时的我还傻乎乎的处处尽心招待她，给她准备了府里西侧清幽雅致环境最好的小院。

我真心拿她当成柳怀仁的表妹照顾：给她买时下京城最时兴的布料做衣服，在最出名的珠宝店买首饰，带她参加各个府邸举办的宴会。

而初入京城的王月莲也确实表现很是乖顺了一阵子，她时常跟在我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唤我。

那时我不明就里，还开玩笑的问她：你怎么都不叫我表嫂？她表情略微一顿，很快又回过神：叫姐姐显得咱们姐妹亲热，我想跟姐姐和怀仁哥哥更亲近一点呀。

我那时并没听出她话中别的意味，只觉得是小姑娘的撒娇。很久很久以后，我回忆起那天的对话，回忆起她也从没叫过柳怀仁表哥，原来端倪早就摆在我眼前，只不过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而已。9.嫁给柳怀仁第三年，我的肚子仍旧没有动静。

成了亲的女人生不出子嗣，哪有不发愁的？婆母陈氏本就常常对我鸡蛋里挑骨头，更是没事就拿生不出孩子这件事指桑骂槐的念叨。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粗俗恶语我听了不知多少。一直怀不上孩子我自己也很着急，私下没少寻医问药，可都没有任何效果。柳怀仁还安慰我：好事多磨，孩儿早晚会投生到咱们家里的。那时我自认为我们是夫妻感情顺遂、伉俪情深，更是为柳怀仁安慰的话语所感动。然而，终有一些事情打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的假象。

有一天府里一起用晚饭的时候，王月莲在喝了一口鸡汤后突然恶心干呕。

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换季闹肠胃，连忙让下人找了大夫来。

不明所以的大夫给她摸过脉后直言这是喜脉，胎儿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几乎都是跟我一起，能接触到的男人只有柳怀仁。

那时我还心怀一丝侥幸：妹妹可是私会过哪家郎君？嫂子赶紧找人上门为你说亲！

王月莲脸色微红悄悄看向柳怀仁，而柳怀仁也正关切的望向她。这场景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下觉得天昏地暗，有些站不稳。就在柳怀仁准备伸手扶我的时候，王月莲突然又一阵干呕，而后身体摇摇欲坠。柳怀仁毫不犹豫转身把王月莲扶进怀里，又嘱咐婢女：快去给莲小姐铺床，她需要好好休养！而后关注点也全然在王月莲身上，没再回头看过我一眼。倒是王月莲微微勾起的嘴角，以刁钻的角度刺进我的眼里。

她是故意的！10.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迷迷糊糊回的院子，只知道柳怀仁那一整晚都没回来过。第二日一早，陈氏派下人来喊我去她的院子。

一宿没睡的我头痛欲裂，也没心情梳洗打扮，游魂一样跟着下人去了陈氏的院子。

透过正厅的大门，我看到陈氏正亲热的拉着王月莲的手问东问西，柳怀仁站在一旁含笑看着。

那一幕又一次刺痛我的心，我的夫君，我一直以为跟我琴瑟和鸣的良人，竟然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其他女人。进了正厅，我呆呆的站着，魂不守舍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倒是陈氏听下人禀报我进门后先开了口：程氏，莲儿已经有了身孕，孩子是怀仁的，这你应该明白吧。成亲三年，陈氏一直喊我为程氏，一个疏离却也挑不出问题的称呼。以前我没在意过称呼问题，今日我和王月莲的称呼分别从陈氏嘴里说出来，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亲疏远近她早就表明过态度了。我扯了扯有些干裂的嘴角，一夜未睡，早晨也还粒米未进，嗓子发出的声音沙哑：所以婆母想说什么呢？

我从未用这种讽刺的语气与陈氏对话，哪怕她时常对我百般挑剔，毕竟一直以来我都不想柳怀仁夹在婆媳之间难做。你跟娘说话怎么能这么无理？

这次柳怀仁倒是接话了。我稍稍转头望向了这个我爱了三年多的男人。

在此之前他跟我说话永远都是温和有礼，这倒是他第一次对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柳怀仁，你想我说点什么呢？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你不该先给我个解释吗？

柳怀仁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气短：我与莲儿是两情相悦的，本想慢慢跟你商量再让她入咱们府门，没想到那次我没控制住自己……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他这番话，只能面无表情继续望着他：不是表妹进京寻良人么？

寻进表哥的被窝了？让她入门？你打算让她以什么身份入门？

一串问题问得他有些恼羞成怒，干脆也不装了：程明雅你说话最好不要太难听！

我说了我跟莲儿是两情相悦，从小我们就是邻居，一起长大，本就约好科举中榜后我会娶她，她进京本就是来投奔我的，我咧嘴冷笑：原来是青梅不是表妹啊！

打算纳进门做个贵妾吗？你本就有爱慕之人为什么跟我定亲之前不说？

柳怀仁开始破罐破摔：当初是你先家死缠烂打想让我做女婿的！

我没想过纳她做妾来折辱她，我是打算娶她做平妻的。一番话如利剑对我当胸穿过，我没想过我以为的温润如玉的夫君竟然还有如此无耻的一面。我家死缠烂打？

你知不知道来我家上门求亲的贵公子从我家排到城门口，我怎么会错把你这颗鱼目当珍珠！

你们无媒苟合珠胎暗结都是不要脸的，想娶她做平妻？做梦去吧！我气得胸口猛烈起伏。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我跟怀仁哥哥自小便是互许过心意的，你才是后来者！

王月莲也撕下了平日跟我姐妹情深面具。说完这话她突然弯腰捂着小腹，一副娇弱的模样：怀仁哥哥，莲儿被姐姐吓得突然小腹好痛，咱们的孩儿不会有事吧……

柳怀仁一脸紧张的赶紧搂住她并且着急吩咐下人：愣着干嘛，赶紧去请郎中啊！

陈氏听了王月莲的话也很是着急，着急之余又不忘对我大声训斥：三年怀不上孩子还有脸在这闹！

莲儿肚里的金孙要是有个好歹我就让怀仁休了你！

11.那日混乱的场面是我这辈子少有的不堪回忆，我被气得大病一场。我生病的时日里，柳怀仁没回过我们的院子，也没有过一句嘘寒问暖。虽然柳怀仁的做法对我打击很大，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待病情稍缓，我也慢慢冷静下来便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要跟柳怀仁和离，在此之前我要先回一趟将军府。

可哪知我刚走到府门口便被柳怀仁拦了下来：小雅病可是痊愈了？怎么到处乱跑？

多日未见，他倒是又对我带回了那副温润的假面具。我已经不想跟他说太多：你让开，我要回将军府！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病还没好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到处走动了。

说完给身边的婆子递了个眼神，婆子便过来搀扶住我。我的病还没好，浑身尚且酸软无力，哪里反抗的了粗壮的婆子，一路半扶半拽的被婆子带回了我的院子。

柳怀仁也迈着悠闲的步子尾随而至，他随手把院门关上，嘱咐后面的两个婆子；夫人身体不好，你们看好夫人，不要让她出院走动累到。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要软禁我？话别说那么难听，为夫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