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被粗糙麻绳死死勒紧的窒息感尚未散去，肺腑间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压殆尽的剧痛仍烙印在每一寸肌骨之上。

唐妍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所及，是熟悉的缠枝莲纹帐顶，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苏合香气，并非永巷深处那潮湿腐朽的霉味。

她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本能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没有预料中的深陷勒痕，只有一层冰凉的冷汗。

心跳如擂鼓，重重撞击着胸腔，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这是……哪里？

她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环顾四周，雕花轩窗、紫檀木梳妆台、桌上那盏半旧的琉璃宫灯……这里是缀霞宫偏殿，她初入宫闱、尚未彻底失势时的居所！

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家族利用后的弃若敝履、贴身宫女的背叛、挚爱之人的冷漠、淑妃那张得意而恶毒的笑脸、还有那杯断送她所有希望的毒酒、那条结束她性命的白绫……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收紧，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

这不是梦。

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太过真实，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尚未褪色。

她重生了。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接刺入她的脑海：

宫斗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唐妍。

当前复仇进度：1%。主要仇敌：淑妃林氏、家族唐氏、前心腹宫女秋纹/锦绣、侍卫统领陈渊……仇敌势力综合稳固率：99%。

警告：根据能量测算，宿主剩余时间不足三个月。若逾期未能成功复仇，将视为任务失败，系统解绑，宿主生命体征终止。

唐妍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锐利的疼痛让她越发清醒。

百分之二？百分之九十九？三个月？

好，很好。老天爷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是与虎谋皮，与这不知来历的系统为伍，她也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沉溺于恐惧和怨恨的时候，她必须立刻弄清楚眼下的具体情况。

她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走到梳妆台前。昏黄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的脸，眉眼间带着尚未被深宫彻底磨灭的稚嫩与惊惶，唯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着一点冰冷的、属于前世冤魂的幽火。

是了，就是这个时候。她刚入宫不久，因家世不显且性子怯懦，并不得宠，位份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家族送她进来，本就没抱太大期望，只当是一步闲棋，甚至早已暗中投靠了风头正盛的淑妃，视她为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而这缀霞宫里，看似平静，实则四处都是眼睛。除了……

唐妍目光一凝，落在镜台上一支半旧的银簪上。记忆清晰地浮现——前世今日，黄昏时分，她那看似忠心耿耿的贴身宫女秋纹，会端来一碗“精心熬制”的安神汤。

那汤里，被淑妃指使，加入了一味名为“梦罗散”的药物。剂量极微，日久天长，却会让人精神倦怠，气血渐亏，最后缠绵病榻，被御医诊断为“忧思过甚，药石无灵”，无声无息地香消玉殒。

好毒辣的计策，好一个“忠心”的奴才！

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掠过唐妍的唇角。既然重生归来，那便从这第一个叛徒开始清算吧。

她稳了稳心神，扬声唤道：“秋纹。”

脚步声轻轻响起，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青色宫装、面容秀丽的宫女端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娘娘，您醒了？可是又梦魇了？奴婢刚好熬了安神汤，您快趁热用些吧。”

托盘上，白玉碗里的汤药浓黑，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唐妍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虚伪的皮囊。

秋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娘娘……您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秋纹，”唐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你跟了本宫，有五年了吧？”

秋纹一怔，忙低下头：“回娘娘，自您入选秀女，奴婢就被指派来伺候，至今正好五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五年，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五年……”唐妍缓缓重复，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那温热的药碗边缘，“五年的主仆情分，就值淑妃许你的那点金银，和她承诺把你调去御前伺候的空头支票？”

“哐当！”

秋纹手猛地一抖，药碗砸在金砖地上，瞬间碎裂开来，漆黑的药汁泼溅开，如同狰狞的毒蛇涎液。她脸色骤然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娘、娘娘！奴婢没有！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定是、定是有小人诬蔑奴婢！”她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很快一片青紫。

“忠心到在本宫的安神汤里，日日加上一味‘梦罗散’？”唐妍轻笑出声，那笑声又冷又脆，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她弯腰，从碎裂的瓷片旁拾起秋纹慌乱中从袖袋抖落的一个小巧纸包，捏在指间，语气轻蔑，“剂量不大，日久天长，却足以让人神思倦怠，缠绵病榻，最后‘忧思过甚，药石无灵’而亡。当真是好算计，好‘忠心’啊。”

秋纹的辩解和哭嚎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整个人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她不明白，娘娘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清楚楚？连“梦罗散”的名字和药效都……

唐妍直起身，不再看她那令人作呕的丑态，只朝着殿内阴影处，淡声道：“处理干净。”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滑入殿内。身形挺拔，面容大部分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在掠过唐妍时，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滚烫的流光。

他手中托盘上，一杯酒液微微晃动，漾出冷冽致命的微光。

鸩酒。

秋纹的瞳孔倒映着那杯越来越近的酒液，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呜咽。

暗卫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铁钳般的手捏开她的下颌，将那杯泛着死亡气息的液体尽数灌了下去。

剧烈的挣扎很快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死寂。殿内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以及那试图掩盖一切、却愈发显得沉闷的苏合香气。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微哑：“娘娘，已处置干净。”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落在唐妍身上，那其中的痴迷与灼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炽烈得令人心惊。

唐妍垂眸，冷冷地审视着他。良久，她抬手，拔下髻边一支再普通不过的赤金点翠垂珠簪，冰凉的簪尖缓缓挑起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迫使他完全抬起头，迎上她毫无温度的目光。

“眼神倒是不错，”她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金簪微微用力，尖端陷进他颈间的皮肤，压出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红痕，“可惜，本宫身边，”

她的声音压低，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只需要绝对服从、有用的棋子。”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痴心妄想。”

“记住了？”

暗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灼热的火光在她冰冷的话语和金簪的威胁下，非但未熄灭，反而更深地蛰伏进眼底最深处，化作更沉黯的执念。他哑声回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是。属下……谨记。”

唐妍收回金簪，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尘。她转身，目光落在地上已然僵冷的尸体和碎裂的瓷片上，语气淡漠：

“拖下去。把这里，收拾干净。”

窗外，夕阳正将最后一丝余晖染红天际，如同泼洒开的鲜血，预示着这个夜晚，以及未来无数个日子，都将是血色弥漫。

她的复仇之路，就从这缀霞宫偏殿的第一杯鸩酒，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