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晃了晃，把陈砚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灯塔值班室斑驳的墙面上，和那些不知积了多少年的霉斑叠在一起，像幅扭曲的剪影画。

他把父亲留下的半册日志摊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觉出一丝异样的凉——不是纸张受潮的冷，是像触到深海海水般的、带着黏腻感的冰凉。

日志的封皮是深棕色的，边角己经磨得发毛，封面上用炭笔写着“雾骨礁值守记录”，字迹是父亲惯有的工整，可最后一个“录”字的笔画却突然歪扭，像是写的时候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末尾还拖出一道暗绿色的痕迹，和家信、电报纸上的黏液一模一样。

“吱呀——”窗外的雾气突然涌得更急，风裹着雾撞在玻璃上，发出类似木板摩擦的声响。

陈砚下意识抬头，看见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水雾，雾气里隐约映出个模糊的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贴在窗外，正隔着玻璃往屋里看。

他握紧了腰间的信号枪，缓缓走过去，伸手想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可指尖还没碰到玻璃，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动。

是日志。

他猛地回头，看见摊开的日志纸页正在自动翻动，翻到中间一页时，突然停了下来。

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有密密麻麻的符号，那些符号是用炭笔写的，却像活物般在纸页上蠕动，黑色的线条扭曲着、缠绕着，渐渐拼成了一行歪斜的字：“雾里的‘敲窗声’不是风，是‘它们’的触须。

每敲一下，灯塔的光就暗一分。”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噗”地缩了一下，屋里的温度骤降。

陈砚感觉后颈有些发痒，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爬，他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只在指尖沾到一点滑腻的凉意——低头一看，指腹上竟沾着片细碎的银色鳞片，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轻轻一吹，就飘向了日志，贴在纸页的符号上，瞬间融化成了一小滴暗绿色的黏液。

“嗒、嗒、嗒。”

窗外的声响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是风撞玻璃的模糊声，而是清晰的、有节奏的轻响，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敲打着玻璃，每敲一下，玻璃上就多一个湿漉漉的印子。

陈砚再次看向窗外，雾气里的轮廓更清晰了些——那东西很大，至少有灯塔半高，贴着塔身的部分像是覆盖着厚厚的海藻，从轮廓边缘垂下来的“细线”正一下下扫过玻璃，每扫一次，就留下一个带着银色粉末的印子。

日志又开始“沙沙”作响，蠕动的符号拼成了新的句子：“别开灯，它们怕光，但更想让光熄灭。

守塔人的血，能让地基里的‘东西’醒得更快。”

陈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想起老周说的话——十年前失踪的渔船，满船的银鳞，还有前守塔人老张被挖空的眼睛。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痒意更浓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皮肤里钻。

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煤油灯，想借着灯光看看后颈的情况，可刚举起灯，就看见日志纸页上的符号突然剧烈蠕动起来，像是在警告什么。

“砰！”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那东西撞到了灯塔。

玻璃上的印子越来越多，银色的粉末在玻璃上堆积，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和日志封面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陈砚突然注意到，木桌的抽屉是虚掩着的，他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把生锈的匕首，匕首旁边，是半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父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灯塔前，笑得很开心。

可当陈砚把照片翻过来，却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银鳞沾身，便是祭品。

若想活，找‘锚’的弱点。”

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的，末尾同样沾着一点暗绿色的黏液。

“嗒、嗒、嗒。”

敲窗声越来越急，玻璃上的印子开始渗出水珠，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流，在窗台上积成了一小滩，滩水里，竟漂浮着几片完整的银色鳞片，鳞片在水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向他招手。

陈砚握紧了那半张照片，又看了眼日志上的符号——那些符号己经停止蠕动，最后拼成的一行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它们快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