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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4:53:32 
梅檐雪在石榻上醒过来时,檐角的雪正顺着茅草缝往下掉,一粒一粒砸在青石案上,溅起细小白花。

她盯着那水渍发了半晌怔,指尖还残留着穿越时的灼痛感——前一刻还在急诊室接除颤仪,后一刻就栽进了这片飘雪的山谷,身上的白大褂换成了粗麻布短打,手腕上还多了串磨得发亮的木珠。

“醒了便来碾药。”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带着草药的清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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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背对着她蹲在灶台边,正用竹筛颠着晒干的紫苏叶,银白的胡须上沾了片碎叶,被炉火烘得微微发颤。

梅檐雪撑着石榻坐起来,后腰撞上堆得半人高的药箱,发出“哐当”一声,箱盖弹开,滚出个陶瓶,里面的晒干蜈蚣掉了一地。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在现代医院见惯了福尔马林泡着的标本,可活物似的干蜈蚣还是让她头皮发麻。

鬼谷子转头瞥了眼,枯瘦的手指捻起条蜈蚣扔进竹筛:“怕?

医理第一道,先得破了‘怕’字。

毒虫是药,腐草也是药,心怯了,再好的方子也配不出。”

梅檐雪咽了口唾沫,把蜈蚣一条条捡回陶瓶。

指尖触到干燥的虫壳时,脑子里忽然闪过急诊室的场景:抢救室的红灯、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护士长递来的肾上腺素……那些刻进骨子里的记忆撞得她太阳穴发疼。

她是真的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先生,”她捏着陶瓶站起身,声音还有些发哑,“我……先前学的医,和您说的不一样。”

鬼谷子把紫苏叶倒进石臼,拿起青石杵慢悠悠碾着:“哦?

怎么个不一样?”

“我们不讲‘气’,讲细胞、血管、细菌。”

梅檐雪比划着,试图解释红细胞的运输功能,可话到嘴边又卡住——总不能跟两千多年前的人说“血红蛋白”吧?

她换了个说法:“就像人喘气,不是‘清气入肺’,是肺把空气里的‘有用东西’吸进去,送到全身各处。”

鬼谷子碾药的手顿了顿,抬眼瞧她的眼神像看株长错了地方的草药:“有用东西?

天地之气分阴阳,肺主宣发肃降,哪来的‘有用东西’?

你这丫头,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这话梅檐雪听了快半个月了。

自打她被鬼谷子从雪地里救回来,只要开口说“血管感染”,老先生不是摇头就是皱眉,总说她“离经叛道”。

这会儿青石杵捣在石臼里,“咚咚”声像是敲在她心上——她学了八年现代医学,难道到了这儿就成了没用的“歪理”?

“先生您看,”她蹲到灶台边,指着墙角爬着的几只蚂蚁,“蚂蚁受伤了,会自己找特定的草啃。

它们不懂‘阴阳’,可知道哪种草能让伤口不烂。

这不是‘气’的道理,是草里有能治伤的东西。”

鬼谷子没接话,把碾好的紫苏末倒进布囊里。

过了半晌,才从药箱底层翻出本泛黄的竹简,扔给她:“先认药。

三日之内,把这上面的五十种草药认全了,辨错一种,罚你去洗药罐。”

竹简上的字是篆体,梅檐雪连蒙带猜才认出“柴胡当归”几个。

她抱着竹简往山谷里走时,雪又下大了,沾在睫毛上凉丝丝的。

谷里的草药长得杂,柴胡和银柴胡叶子几乎一样,只是根须不同——现代医学里,两者的成分和药效天差地别,可竹简上只写了“柴胡,性微寒,疏肝解郁”,提都没提银柴胡。

“这哪是认药,是找茬啊。”

她蹲在一丛草前叹气,指尖刚碰到柴胡的根,忽然听见身后有“呜呜”的叫声。

转头一看,雪地里卧着只半大的狐狸,右后腿上扎着片断箭,血把雪地染得暗红,伤口周围肿得发亮。

狐狸见她靠近,龇着牙想扑,却疼得蜷起了身子。

梅檐雪放轻脚步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块鬼谷子给的麦饼——这几天她总把吃的揣兜里,想着说不定能碰到受伤的小动物。

她把麦饼掰成小块递过去:“别怕,我不给你下毒。”

狐狸迟疑了半天,终究抵不过饿,小口小口啃起麦饼。

梅檐雪趁机细看它的伤口:断箭没扎太深,但箭头锈得厉害,周围的毛都粘成了硬块,显然是发炎了。

按现代处理方式,得先清创、取箭、消毒,再包扎。

可这儿哪有碘伏和无菌纱布?

她往西周扫了眼,忽然看见不远处长着几株马齿苋。

这东西在现代是野菜,却是天然的消炎药,捣碎了敷伤口能抑菌。

她赶紧摘了把马齿苋,又找了块还算干净的雪块,蹲回狐狸身边:“我给你把箭拔出来,有点疼,忍忍。”

狐狸像是听懂了,舔了舔她的手背。

梅檐雪深吸口气,手指按住伤口周围的皮肉,趁狐狸没反应过来,猛地拔掉了断箭。

狐狸“嗷”地叫了声,却没咬她,只是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腕。

她赶紧用雪块擦去伤口周围的污血,又把马齿苋捣成泥,小心地敷在伤口上,再扯下自己麻布短打的下摆,撕成条缠好。

“这样就差不多了,”她摸了摸狐狸的耳朵,“别碰水,过两天就好。”

狐狸瘸着腿往林子里走,走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尾巴在雪地里扫出道弯。

梅檐雪笑着挥手,转头才发现鬼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还拿着那本竹简。

“先生?”

她赶紧站起来,手心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马齿苋。

鬼谷子没看她,眼神落在狐狸消失的方向:“你用马齿苋敷伤?”

“嗯,”梅檐雪点头,“它能让伤口不烂。

我们那儿……我以前见过,用这个比单敷草药管用。”

鬼谷子捻了捻胡须,忽然把竹简往她怀里一塞:“再去认十种。

认完了,我教你扎针。”

梅檐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老先生是松口了。

她抱着竹简往山谷深处跑,雪沫子溅了一裤腿,心里却暖烘烘的——原来她的知识不是没用,只是需要找个能落地的法子。

接下来的日子,梅檐雪算是把山谷当成了“实验室”。

白天跟着鬼谷子认草药,老先生讲“性味归经”,她就在心里对应“有效成分”:讲麻黄“发汗解表”,她记“麻黄碱可扩张支气管”;讲黄连“清热解毒”,她想“小檗碱能抗菌”。

晚上她就揣着麦饼在谷里转,碰到受伤的鸟兽就试着治。

有次她碰到只翅膀被蛇咬了的野鸡,翅膀肿得像个皮球,羽毛都掉光了。

按鬼谷子的说法,蛇毒属“阴邪”,得用“阳热”的草药驱邪,可她翻遍药箱也没找到合适的。

正急着,忽然想起现代学的急救知识——蛇毒大多是蛋白酶,能破坏组织,要是能阻止蛋白酶活性就行。

她往周围扫了眼,看见几株生嚼起来发涩的涩荠。

这草里含鞣质,鞣质能凝固蛋白质,说不定能对付蛇毒。

她赶紧摘了涩荠捣成泥,又找了块干净的苔藓裹在外面,把野鸡的翅膀固定好。

三天后她再去看,野鸡的翅膀居然消肿了,还能扑棱着飞半米远。

她正高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笑:“你这法子,倒比我那‘驱邪方’管用。”

鬼谷子手里拿着片涩荠叶子,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怀疑,多了些好奇。

“你说的‘有用东西’,就是这草里的‘涩味’?”

“差不多,”梅檐雪点头,“涩味能让蛇毒没法‘作妖’。

就像……就像给作乱的小贼戴上镣铐。”

鬼谷子捋着胡须笑了:“有意思。

过来,我教你扎针。”

他把梅檐雪领到石屋前的晒药台边,台上摆着几排银针,粗的像细竹丝,细的几乎看不见。

“针灸讲‘得气’,针下去要有酸麻胀感,才算是扎对了地方。”

他拿起根中号银针,指着晒药台边的稻草人,“先扎‘合谷穴’,试试。”

梅檐雪捏着银针,手有点抖。

现代针灸她学过,知道合谷穴在虎口,可“得气”这说法她总摸不着头脑。

她按解剖位置找准穴位,慢慢把针扎了下去——稻草人没反应,她自己倒紧张得手心冒汗。

“不对,”鬼谷子按住她的手,“力道太轻,像挠痒痒。

得沉腕,送针要稳。”

他的手指覆在她手背上,带着草药的凉意,教她调整角度和力道。

“你想着,针不是扎进肉里,是扎进‘气脉’里。”

梅檐雪试着沉腕送针,针尖穿过稻草的瞬间,她忽然想起解剖图——合谷穴下有桡神经浅支,扎到神经分支会有酸胀感,说不定“得气”就是刺激到神经了?

她顺着这个思路调整角度,再扎时,虽然稻草人没反应,可她仿佛能想象出“酸麻胀”的感觉。

“有点意思了,”鬼谷子松开手,“再扎‘足三里’。”

日子就这么过着,梅檐雪白天跟着鬼谷子学认药、练针灸,晚上就去谷里“行医”。

她治好了被夹子夹伤腿的獾,给拉肚子的兔子喂过炒焦的麦麸(现代焦米汤止泻的原理),甚至还帮一只母鹿接了生——那母鹿难产,她想起学过的助产术,小心翼翼把小鹿的胎位转正,折腾了半夜,总算听到小鹿“咩咩”的叫声。

有天傍晚,她正给一只爪子被冻裂的松鼠涂捣碎的凡士林(鬼谷子炼的药膏里有凡士林成分),忽然听见谷口传来动静。

转头一看,鬼谷子正背着个竹筐往回走,筐里居然躺着个脸色发白的少年。

“先生,这是……山下猎户家的娃,发了三天高热,说胡话,”鬼谷子把竹筐放在石榻边,声音有些沉,“我给开了退热的方子,喝了没用。

你过来看看。”

梅檐雪赶紧凑过去。

少年约莫十三西岁,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又快又浅。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至少有三十九度。

再翻了翻他的眼皮,结膜充血得厉害。

“先生,他嗓子疼不疼?

身上有没有起疹子?”

鬼谷子愣了愣:“没问。

猎户只说他上山追兔子,淋了场雨就烧起来了。”

梅檐雪又轻轻按了按少年的脖子,没摸到肿大的淋巴结,再看他的指甲,甲床有点发绀。

“可能是肺炎,”她脱口而出,又赶紧解释,“就是肺里进了‘邪气’,堵得慌,光退热不行,得让肺能‘喘气’。”

鬼谷子皱眉:“我用了麻黄汤,按理该能平喘。”

“或许是‘邪气’太厉害,”梅檐雪想了想,“先生,有没有石膏?

石膏性凉,能清大热,再配上麻黄,说不定能管用。”

她记得现代治疗大叶性肺炎,除了抗生素,对症退热也重要,石膏里的钙盐说不定能辅助降温。

鬼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点头:“有。

你要多少?”

“按方子加倍,”梅檐雪咬了咬牙,“再给我根银针,我扎他‘曲池穴’,帮着退热。”

她一边让鬼谷子煎药,一边捏着银针扎少年的曲池穴。

这次她没想着“得气”,只按解剖位置扎在肘横纹外侧,慢慢捻转。

扎了没一会儿,少年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没再像刚才那样急促。

药煎好时,天己经黑透了。

梅檐雪小心地把药汁吹凉,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少年嘴里。

少年迷迷糊糊地咽着,喝了小半碗,忽然咳嗽起来,咳出口黄痰。

“有痰就好,”梅檐雪松了口气——能咳出痰,说明呼吸道没堵死。

后半夜,少年的体温渐渐降了些,呼吸也平稳了。

梅檐雪守在石榻边打盹,忽然感觉有人碰她的胳膊。

睁眼一看,鬼谷子正往她手里塞个暖手炉。

“你那‘肺炎’,就是肺里生了‘火’?”

老先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差不多,”梅檐雪把暖手炉贴在脸上,“火太大,烧得肺没法好好干活。

得先灭火,再通气道。”

鬼谷子没说话,蹲在灶台边添了块柴。

火光映在他脸上,银白的胡须泛着暖光。

“你那些‘奇特理念’,倒也不是全没用。”

他忽然说,“往后,你学我的,我也听听你的。”

梅檐雪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

檐角的雪还在下,可石屋里却暖烘烘的。

她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想起认药时的着急,忽然觉得——或许现代医学和古老医理,未必是对着干的。

就像这炉火和雪,一个暖,一个凉,却都能让这山谷活起来。

第二天一早,少年醒了,能开口说话了。

梅檐雪又按老法子,用蒲公英和金银花煮了水给他喝——这两样是天然的消炎药。

少年喝了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猎户来接人时,拎了只肥野兔,对着梅檐雪一个劲作揖:“多谢姑娘,多谢先生!

这娃要是没你们,怕是……”梅檐雪笑着把野兔推回去:“不用谢,举手之劳。”

猎户走后,鬼谷子把她叫到药箱前,打开箱盖——里面居然放着本新竹简,上面是老先生连夜用篆体写的字,除了草药名,旁边还多了行小字:“马齿苋,可敷疮,能止烂”。

“往后,你治一个,我记一个,”鬼谷子拿起竹简,递给她,“把你那些‘有用东西’,都给我讲讲。”

梅檐雪接过竹简,指尖碰到老先生写的字,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谷里的雪还没化,可石屋前的迎春花己经冒出了嫩芽,嫩黄的一点,像是春天递来的信。

她知道,她在这山谷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新旧医理的门,她总算推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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