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憋闷得厉害，像被压了块沉甸甸的磨盘，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神经钝痛。林秀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对上头顶黢黑低矮的房梁，挂着几缕蛛网，随灌入的冷风轻轻晃荡。

土坯墙，糊着的旧报纸发黄卷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牲口粪臭。

这不是她窗明几净的公寓。“林秀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实在太低了！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故意推搡李同志？她身子弱，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义正辞严的呵斥在耳边炸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和不容置疑的正义感。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眼前站着个穿洗得发白的绿军装的高大青年，浓眉紧皱，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厌恶与鄙夷。他护着一个穿碎花小褂、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姑娘。

林秀脑子里嗡的一声。聂国栋？李娟？

这不是她年轻时看过的那个本年代文小说《七零年代幸福人生》里的情节？

她……她成了里面那个和自己同名的恶毒女配？

因为嫉妒女主李娟得到男主聂国栋和全村人的喜爱，一次次拙劣地使坏，最后众叛亲离，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冻僵的尸体几天后才被发现。而现在，正是她第一次陷害李娟，故意在抢收时推搡，却被聂国栋抓个正着的场景！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单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梦。那濒死的冰冷和绝望太过真实。聂国栋见她眼神发直，脸色灰白，只当她是被戳穿后无话可说，语气更厉：“说不出话了？马上向李同志道歉！

然后跟我去大队长那里做深刻检讨！”李娟轻轻扯了扯聂国栋的袖子，声音细弱，带着哭腔：“国栋哥，算了……秀姐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太累了没站稳……都是我不好，拖了大家的后腿……”她越是这般“善良大度”，就越发衬得林秀刁蛮恶毒。

周围收工回来的知青和村民们渐渐围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又是这个林秀，整天惹事……”“心眼忒坏，瞧把人家小李同志欺负的。

”“城里来的小姐就是毛病多……”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前世的她，就是被这场景气得口不择言，坐实了恶名。可现在，内里早已换了一个被社会打磨过、从深渊爬回来的灵魂。林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她没看聂国栋，反而看向李娟，声音平静得出奇：“李娟同志，你刚才说，是我推的你？

”李娟被她看得一瑟缩，往聂国栋身后躲了躲，眼泪要掉不掉：“秀姐，我……我没怪你……”“那就是没推了。”林秀截断她的话，目光扫向四周，“谁看见我推了？站出来说清楚。”人群一静。当时大家都在埋头抢收，谁还真盯着别人看。

不过是聂国栋喊了一嗓子，加上李娟那副样子，先入为主罢了。聂国栋一愣，显然没料到一向蠢笨冲动的林秀会这么冷静地反驳，眉头拧得更紧：“林秀！

你这是什么态度？事实摆在眼前！”“什么事实？”林秀抬眼，直直看向他，眼神清凌凌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聂知青你亲眼看到我伸手推她了？

还是仅凭李同志红眼圈和你的猜测，就给我定了罪？”聂国栋被问得一噎，他确实没亲眼看见推搡的动作，只是听到李娟惊呼摔倒，转头就看到林秀站在旁边，而李娟泪眼汪汪地看着林秀，他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了。“你强词夺理！不是你推的，难道李同志自己摔倒了冤枉你？”“为什么不能？”林秀轻声反问，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李娟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林秀没再纠缠，她揉了揉似乎还残留着冻疮痛楚的手腕，语气淡漠：“既然没人亲眼看见，这事就说不清。

我累了，没空陪你们唱戏。工分该怎么扣就怎么扣，检讨，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

”说完，她竟直接拨开人群，朝着知青点那排土坯房走去。留下聂国栋一脸错愕惊怒，李娟不知所措，以及一群面面相觑的村民。“她、她咋变成这样了？”“吃错药了？

”聂国栋盯着那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怪异感。这不像林秀，一点也不像。林秀没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和目光，她快步走着，心脏仍在狂跳。

回到知青点女宿舍，简陋的通铺，属于她的那块床板上只有一床薄薄的硬被子。

同屋的女知青还没回来。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到地上，这才允许自己颤抖起来。真的重生了。回到了这个物资极度匮乏、命运被人拿捏的七十年代。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那本小说的内容，回忆自己这个炮灰的悲惨结局，回忆……对了！空间！

前世她死后，灵魂似乎被困在一个奇异的地方，那里时间静止，堆满了她莫名收集却来不及使用的物资……她集中精神，心里默念：“进去！”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出现在一个灰蒙蒙的奇异空间里。大约一个房间大小，没有光源却亮如白昼。

时间果然是静止的。她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左边堆着像小山一样的麻袋，是她在末世论调盛行时跟风囤的大米、面粉、各种粗粮，还有成箱的压缩饼干、罐头、真空包装的肉食。右边是几大桶纯净水，还有整箱的药品——感冒药、消炎药、纱布、酒精，甚至还有一些抗生素。

那是她后来生病怕死囤的。角落里，还有几床崭新的厚棉被，几捆厚实的布料，甚至还有几套保暖内衣和羽绒服。一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肥皂、牙膏、手电筒、电池……最让她惊喜的是，靠墙的一个架子上，竟然放着几本书——《赤脚医生手册》、《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还有几本更旧的，似乎是关于七十七十年代乡镇企业经营、农产品加工的技术小册子！

这些是她爷爷留下的老书，她当初觉得有意思就收着了，后来忘了处理！

巨大的狂喜冲刷着四肢百骸！有这些，她就能活下去，而且能活得很好！但很快，她冷静下来。这些东西不能轻易拿出来。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怀璧其罪。

必须有个合理的由头。饥荒……对了，今年冬天会有一场罕见的寒潮，大雪封山，粮食减产，明年开春青黄不接时，村里会有不少人挨饿，甚至……一个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秀像换了个人。她不再追着聂国栋跑，也不再刻意针对李娟，甚至懒得搭理他们。每天按时上工，虽然干活依旧不算利索，但不再叫苦抱怨，挣着那点可怜的工分。下工后，她就借口身体不适或看书学习，窝在宿舍或找个清净地方，实际是进入空间，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技术手册，尤其是关于红薯加工和编织工艺的部分——本地盛产红薯，芦苇荡也茂密。她看得眼睛发亮，心里渐渐有了完整的计划。聂国栋察觉到了林秀的变化，那股怪异感越来越强。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痴迷和讨好，而是……彻底的漠然，甚至偶尔，他能捕捉到一丝极快的、类似于怜悯和嘲讽的情绪。这让他极其不舒服。

他宁愿她还是那个蠢得惹人厌的林秀，而不是现在这个让他看不透、甚至隐隐有种失控感的人。李娟也感觉到了不安。

林秀的不按常理出牌，让她的“柔弱善良”没了用武之地。几次她想主动接近，都被林秀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村里关于林秀的闲话也变了风向，从纯粹贬斥，变成了“好像变老实了”、“脾气怪了点但不惹事了”。期间，林秀的家人来了一封信。

信是她那个偏心眼母亲写的，通篇都在哭诉家里多么困难，弟弟妹妹饿得面黄肌瘦，让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乡下买点粮食寄回去，或者问“那个条件好的聂同志”借点钱和票。字字句句，都是索取。前世，她就是被这封信逼得铤而走险，偷了大队的粮食，成了履历上洗不掉的污点。林秀看完信，面无表情地直接扔进了灶膛。火苗窜起，吞噬了那些虚伪的字句。想吸她的血？这辈子，休想！天气越来越冷，地里没什么活计了，社员们开始猫冬，日子更加难熬，一天两顿稀粥都勉强。气氛变得压抑而焦灼。就在这时，林秀开始行动了。

她先是找到村里人缘最好、最热心肠的王大娘，神秘兮兮地拿出小半袋红薯干和几把干菜。

“王大娘，这是我之前省下来的，还有家里偶尔寄来的一点，我吃着心里不踏实。

今年冬天冷得邪乎，我看村里好几户老人家都快断顿了……您人面广，悄悄分给他们，就说是您找来的，千万别提我。”王大娘愣住了，看着那实实在在的粮食，眼圈一下就红了：“秀丫头，这……这你自己……”“我年轻，扛饿。”林秀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惫，“看着老人孩子挨饿，心里难受。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王大娘攥紧了袋子，重重点头：“好孩子！大娘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这情，大娘替你瞒着，但受恩的几家心里会记着！”接下来几天，类似的事情悄悄发生了几起。

林秀总是“恰好”有点多余的粮食，“恰好”帮助了最需要的人。她不求回报，只要求保密。

感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滋生。时机差不多了。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傍晚，村里威望最高的老支书和陈队长正对着空荡荡的粮仓发愁时，林秀找上了他们。“办食堂？

”老支书戴着老花镜，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沉稳的知青，“小林同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吗？队里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办食堂？”林秀不慌不忙，从怀里实则是从空间取出拿出一个更详细的计划书——她熬夜用铅笔写的。“支书，队长，我不是要队里出粮。我是说，我无意中发现后山有个隐蔽的小山洞，里面不知道是哪年哪月谁藏了一批粮食，可能是以前逃荒的人留下的？数量不少，但红薯居多，还有些杂粮。”她语出惊人。“我想着，这粮食白放着也是浪费，如今大家日子难熬，不如拿出来，以生产队的名义办个临时救济食堂，就针对孤寡老人、孩子多的困难户，每天提供一顿稀粥或者红薯饭，帮大家熬过这段时间。

”“洞里的粮食算我无偿捐献，但我有个条件，食堂的管理和粮食发放，必须由支书、队长您二位信得过的人和我一起负责，保证吃到真正需要的人嘴里。账目公开。

”老支书和陈队长彻底震惊了，猛地站起来。“山洞？粮食？多少粮食？

”陈队长声音都变了调。林秀报了一个足以让两人眼前一亮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