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矛尖骤然离开后背，那一点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仿佛还留在皮肉里。

陈锋甚至能感觉到后心窝被刺破的皮肤下，细微的温热液体正顺着冰冷的脊梁往下淌。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机会！”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的恐惧和僵硬。

身体比脑子更快！

在那黄巾骑兵被同伴的发现吸引、马蹄声转向的瞬间，陈锋积蓄在每一寸肌肉里的力量轰然爆发！

他不再是僵硬倒伏的尸体，而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向侧后方——那具喉咙中箭的年轻士兵尸体下方——翻滚过去！

动作迅疾、狼狈，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泥水、血污、破碎的脏器碎片随着他的翻滚飞溅而起。

他后背那新添的伤口狠狠蹭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带来一阵撕裂的剧痛，却被他强行压下。

翻滚的同时，他的右手己经像毒蛇吐信般探出，目标精准无比——年轻士兵腰间那柄沾满泥污和暗红血块的环首刀！

手指触到刀柄！

冰冷、湿滑、粗糙！

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金属质感瞬间传递过来，奇异地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感。

他五指猛地收紧，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拽！

呛啷——！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刀身只被抽出了一小半，就死死卡住了！

刀鞘的卡簧被厚厚的污泥和凝固的、近乎胶质的黑血彻底糊死，纹丝不动！

“嗯？！”

那刚被同伴吸引注意力的黄巾骑兵猛地回头，恰好看到陈锋这翻滚拔刀的动作！

短暂的错愕瞬间被暴戾的杀意取代。

“操！

诈尸？！”

粗嘎的怒吼炸响，带着被戏耍的狂怒。

马蹄声瞬间变得急促，调转方向，沉重的蹄音踏碎泥泞，带着一股腥风首扑而来！

陈锋的心沉到了冰点。

完了！

刀拔不出来！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带着浓烈的汗臭和马匹的膻气当头罩下！

他甚至能看清那骑兵扭曲狰狞的脸，以及那支再次扬起、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矛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杂着现代人急智和原主残留战斗本能的疯狂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拔不出刀？

那就连鞘一起用！

没有时间思考！

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陈锋蜷缩在年轻士兵尸体旁的身体猛地弹起，不是站起，而是以一种极其别扭却爆发力十足的姿势，双手紧握住那连鞘带刀、沉重冰冷的金属块，将其当作一根粗短的棍棒，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扑到近前、正欲挺矛下刺的战马前腿，狠狠横扫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连鞘的环首刀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战马左前腿的关节上方！

力量不算太大，但角度刁钻，时机精准！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左前腿吃痛，本能地向内一软，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

马背上的骑兵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向前甩出！

机会！

真正的机会！

陈锋的眼睛瞬间充血，肾上腺素狂飙！

在那骑兵被甩离马鞍、身体失控下坠的刹那，他像一头扑食的饿狼，猛地向前窜出！

他根本顾不上姿势，也完全抛弃了任何章法，双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沉重的连鞘刀，将其高高抡起，对准那骑兵因为惊恐而大张、正发出无意义嘶吼的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满腔的恐惧、绝望和求生的暴戾，狠狠捣了下去！

噗嗤！

令人牙酸的闷响！

坚硬的刀鞘末端，裹挟着陈锋全身的重量和冲力，结结实实地捣进了骑兵大张的口中！

力量之大，甚至让陈锋感觉自己的虎口都震得发麻。

牙齿碎裂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气管被堵住的嗬嗬声……混合着喷溅而出的温热液体（他不敢去想那是什么），一股脑地涌向陈锋的脸和脖子。

那骑兵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可怕的、被堵住的咯咯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陈锋也脱力般跪倒在地，双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沾满红白之物的连鞘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火烧火燎。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味（来自那骑兵失禁的下身）首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胃酸混合着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杀人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进他混乱的大脑。

不是隔着屏幕，不是书本上的文字。

是亲手，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终结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胃部的痉挛和喉咙的灼痛，远不及此刻灵魂深处涌起的巨大冲击和恶心感。

“那边！

有动静！”

“是李三的声音！

出事了！”

“快！

过去看看！”

远处，另外几个负责清理战场的黄巾骑兵被这边的动静彻底惊动，呼喝着，纷纷策马朝着这边冲来！

沉重的马蹄踏碎泥泞，如同催命的鼓点！

跑！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

呕吐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散去，陈锋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扫过西周！

那匹被砸伤腿的战马正瘸着腿在不远处嘶鸣打转。

不行！

他不会骑马！

而且目标太大！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战场边缘——距离他大约百步之外，一片稀疏、枯槁的树林！

枯黄的树枝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伸展，如同鬼爪。

那是唯一的屏障！

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擦掉脸上那些恶心的秽物。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柄沾满污物的连鞘刀，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再次猛拽！

这一次，或许是刚才巨大的撞击力震松了卡簧，或许是死者的血污被甩开了一些，刀身发出一声艰涩的呻吟，“锵”地一声，终于被完全拔了出来！

刀身长约三尺（汉尺），略显狭窄的刀身布满了暗红的血锈和污渍，但锋刃处依旧闪烁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寒光。

刀柄粗糙，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陈锋根本来不及细看，反手将那沉重的刀鞘狠狠砸向另一匹试图靠近的战马，也不管是否击中，转身就跑！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那片枯树林的方向，亡命狂奔！

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进他火烧火燎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呕吐物的味道。

脚下是粘稠的泥泞、滑腻的血泊、以及层层叠叠的尸骸。

他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好几次差点被断臂残肢绊倒。

后背被矛尖刺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那里的肌肉。

“站住！”

“放箭！

快放箭射死他！”

“别让那穿甲的跑了！

他杀了李三！”

身后，黄巾骑兵的怒吼和马蹄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听到弓弦拉开的吱呀声！

咻！

咻！

两支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和肋侧飞过，深深扎进前面的泥地里，箭尾兀自颤抖！

死亡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让陈锋几乎窒息。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压榨着这具刚刚“复活”、还带着伤的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将速度提到极限！

眼前的景象在狂奔中模糊晃动，只有那片枯树林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近了！

更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枯树扭曲虬结的枝干，以及树下堆积的厚厚落叶！

就在他即将冲进树林边缘的刹那！

噗嗤！

左小腿外侧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他一下！

陈锋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狠狠扑倒，一头栽进了枯树林边缘厚厚的、腐败的落叶堆里！

他眼前一黑，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让他昏厥。

他挣扎着翻过身，只见一支粗糙的羽箭深深扎进了他左小腿的肌肉里，箭杆还在微微颤动！

鲜血迅速染红了破烂的裤腿。

“射中了！”

“他跑不了！

围过去！”

骑兵的吼叫声就在树林边缘，马蹄声急促地来回逡巡。

显然，茂密的枯枝和地面盘根错节的树根阻碍了战马的进入。

陈锋的心沉到了谷底，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树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

他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箭矢，又抬头望向树林外那几个影影绰绰、正试图寻找路径下马追进来的黄巾骑兵狰狞的身影。

跑不动了。

他颤抖着，用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握住了那柄同样沾满血污的环首刀刀柄。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到掌心。

树林边缘，枯枝断裂的声音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