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林风催命纸扎铺全文免费阅读_赵坤林风完整版免费阅读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这间铺子里的第一件祭品。
墙上那台老掉牙的摆钟,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古董,黄铜钟摆早就生了一层绿锈。它挣扎着敲了三下,每一声都像个濒死的老头在咳血,到了第四下,便彻底哑了火,只剩下齿轮卡死的“咯”一声轻响,然后,死寂重新降临。
这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油腻感的死寂。
林风把耳机里的摇滚乐音量拧到最大,狂躁的鼓点和失真的吉他嘶吼,像两把电钻,野蛮地钻着他的耳膜。即便如此,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困意,依然像水鬼一样,死死拖着他的眼皮往下坠。
他恨这种感觉。恨这间名为“冥通纸铺”的百年老店,恨它像一口活人的棺材,把他死死钉在了这里。
空气中的味道是罪魁祸首。那是一种层次极其丰富的、专属于死亡的复合香型:最外层是劣质檀香那种虚伪的甜腻,试图掩盖什么;往里是纸张和竹浆受潮后发酵的酸腐气;最深处,是混合了百年尘灰、木头腐朽以及某种不明胶水的、一股类似尸斑的陈旧气息。
这味道,林風从记事起就泡在其中,如今更是像一层无形的尸油,渗透了他的皮肤,黏在了他的灵魂上。他觉得自己走在大街上,别人都能从他身上闻到那股烧死死人的味儿。
他一个211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毕业证上的油墨都还没干透。他的人生本该是由代码、算法和亮得晃眼的写字楼玻璃幕墙构成的。他本该在会议室里,为了一个项目和人争得面红耳赤,而不是在这里,守着一堆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封建糟粕”,听着自己的青春一点点发霉、长毛。
“操。”
一声低沉的咒骂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许久的烦躁。林风划开手机屏幕,冷白色的光照亮了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屏幕顶端,一封未读邮件的提示,像根针,精准地刺了一下他的心脏。
发件人:HR-科讯科技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
林先生您好,您的简历我们已经收到。您的在校经历与专业能力非常优秀,但经过我们团队的慎重评估,认为您与我司当前招聘的“高级JAVA开发工程师”岗位需求暂不完全匹配……
又是“不匹配”。
这三个字,像一句温柔的诅咒,在过去两个月里,他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坐在恒温空调房里的HR,是如何一边喝着拿铁,一边从模板库里复制粘贴这段文字,然后随手点击发送,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和期盼,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
林风烦躁地把手机倒扣在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一抬头,正对上货架顶端一个纸扎丫鬟的脸。那丫鬟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脸上涂着两坨夸张的腮红,一双用墨笔勾出来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嘴角却咧到耳根,画出一个极其敷衍且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在此刻看来,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笑你妈呢笑,”他压着火气,对着那纸人嘟囔,“老子混成这样,你他妈很开心是吧?”
叮铃——
一声轻响,突兀地撕裂了店内的死寂。
门楣上挂着的那串老旧铜风铃,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拨动了一下。那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干涩、沙哑,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透着一股子病态。
林风以为是风,连眼皮都懒得抬。
“打烊了……要什么明天再来。”他的声音混着摇滚乐,含混不清。
没有回应。
但,有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很慢,一步,又一步。不是正常鞋底踩在水泥地上的“嗒嗒”声,更像是……有人穿着一双湿透了的布鞋,在黏土地上行走时发出的、那种粘滞的“吧嗒、吧嗒”声。
声音最后停在了柜台前。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像一块黑布,蛮横地盖住了头顶那盏发出“嗡嗡”声的节能灯。
光线被吞噬了。
更诡异的是,店里那股本就闷热的暑气,仿佛被这片阴影瞬间抽干了。一股阴冷的、带着潮气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裤管往上爬,激得林风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猛地摘下耳机,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黑影,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柜台前,逆着光,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长风衣,款式老旧得像是从几十年前的旧衣堆里刨出来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从脖子一直裹到脚踝。明明是盛夏的午夜,这身装扮却让他看起来像刚从某个不见天日的深窖里走出来。兜帽压得很低,整张脸都陷在深不见底的阴影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苍白的下巴。
“十沓……往生纸。”
对方开口了。那嗓音像是被浓痰糊住,又像是两块浸了水的砂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糙的毛边和湿冷的“嘶嘶”声,刮得人耳膜极其不舒服。
林=风心里一阵发毛,但常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压下了那点异样。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他皱着眉,没好气地弯腰,从柜台最底下抽出十沓用红线仔细捆好的黄纸。这是爷爷在世时亲手做的,纸质最好,也最贵。他把纸重重地拍在掉漆的木质柜面上,试图用响声给自己壮胆。
“两百。”
一只手从宽大的黑色衣袖里伸了出来,缓缓地,压在了那沓黄纸上。
林风的瞳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那根本不像一只活人的手。皮肤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浸泡了太久,薄得能看见底下青黑色的血管。指节却异常粗大突出,像是被硬生生打断后又胡乱长好的,皮包着骨头,形状古怪而可怖。
几张纸币被那只手压在柜面上,是那种老版的十元钞票,又旧又软,还带着一股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的土腥气,边缘湿漉漉的,仿佛浸过水。
林风心里一阵膈应,强忍着恶心,用两个指尖捏住钱的一个角,飞快地抽了出来,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抽屉里。整个过程,他都极力避免自己的皮肤和对方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接触。
黑衣人拿起那十沓纸,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他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一样,那双“湿透了”的鞋,踩在地上,竟没发出半点声音。
叮铃——
铜铃再次响起,同样干涩。然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那股渗人的寒意正随着黑衣人的离开而慢慢消退。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向十二点零五分。
总算能关门滚蛋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他走到门口,正准备去拉那扇沉重的卷帘门,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了柜台上的一点不对劲。
那人刚才放钱的地方,留下了一张孤零零的往-生纸。
估计是刚才抽钱的时候,不小心从那沓湿钱里带出来的。
“真他妈晦气。”林风撇撇嘴,走回去,想把那张纸随手扔掉。
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纸面,整个人却像触了电一样,猛地顿住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触感……是湿的。
而且,还有一种……温热的、滑腻的、带着生命体征的黏腻感。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将那张纸拿到头顶昏黄的灯光下。
淡黄粗糙的纸面上,一片暗红色的污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纸张的纤维深处,像活物一样,缓缓地往外“渗”。
它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红点,随即像滴入宣纸的墨,迅速地晕开、扩张。颜色由淡转浓,最后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刚刚凝固的鲜血的猩红色。
那血迹扭曲着、蠕动着,最终,在他的瞳孔里,勾勒出了三个歪歪扭扭、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字。
张 启 明。
“我靠!什么鬼东西?!”
林风的头皮“嗡”的一声炸开了!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神经病搞的恶作剧。现在网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整蛊道具都有,遇水变色、遇热显形……他一个学理科的,绝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
他把纸凑到鼻子前,用力闻了闻。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合着血肉特有的腥气,像一根烧红的钢针,野蛮地刺入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化学药剂!这是血!是真真正正的血腥味!
林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种荒谬又冰冷的感觉,如同无数只蜈蚣,顺着他的脊椎骨,疯狂地向上猛蹿。
他不信邪,用拇指的指腹,狠狠地在那几个血字上搓了搓。
那猩红的颜色不仅没有被搓掉,反而像油彩一样,将他的指腹染得通红。指尖传来的,是那种温热、滑腻、带着一丝粘稠的触感,就像……就像刚刚接触过一个还在流血的伤口。
“神经病……绝对是哪个王八蛋在搞我……”
他把那张纸狠狠地揉成一团,像是要将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也一并揉碎。他骂骂咧咧地,将纸团准确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嗡——嗡——
就在这时,被他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高频震动起来,屏幕瞬间亮起。
是一条新闻APP的强制推送。
本地快讯:知名企业家、启明集团董事长张启明,于今夜23:55分,因突发性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手机屏幕那冰冷的白光,映在林风的脸上,他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墙上那台坏掉的挂钟,指针虽然不动,但手机上的时间却不会骗人。那个黑衣人进店的时间,正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分秒不差!
林风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都被冻结了。他像一具被抽走了脊椎的木偶,猛地回过头,用一种看鬼的眼神,死死地、死死地盯住墙角的那个垃圾桶。
垃圾桶里,那个被他揉成一团的黄纸,静静地躺在一堆废纸和烟头之间。一抹刺目的、妖异的红色,正从纸团的褶皱缝隙中,顽固地透了出来。
林风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想尖叫,想怒骂,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水泥,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僵硬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弯下腰,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用了好几次,才将那个纸团重新捡了起来。
他缓缓地,如同展开一封来自地狱的判决书般,再次展开了那张纸。
“张启明”三个血字,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湿漉漉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干涸。在头顶那盏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散发着一股不祥的、令人胆寒的邪光。
啪!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屏幕应声而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却毫无察觉。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成了冰碴子。他死死地扶着柜台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这才勉强没让自己瘫倒下去。
整个纸扎铺,在此刻仿佛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被他视作封建糟粕的纸人纸马,在摇曳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又长又诡异,在墙壁和地面上疯狂舞动。它们隐藏在阴影里的、用墨笔画出的眼睛,好像都有了焦点,正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冰冷地、注视着他。
林风的目光,最终失焦地落在了柜台底下,那些还未出售的、一沓沓崭新而空白的往生纸上。
过去,它们是商品,是能换几包烟钱、几瓶啤酒的死物。
现在,它们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张张等待填上名字的……死亡通知单。
那个神秘诡异的黑衣人,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这该死的往生纸,为什么能预告一个人的死亡?
那么……
林风的嘴唇哆嗦着,一个让他几乎要窒息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下一个……下一个会写上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