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磕完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刚把陆渊那尊“大神”送走，世界总算清静了片刻。

然而，这份清静并没持续多久。

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娇柔婉转，能滴出蜜来的声音：“姐姐！

姐姐你可算醒了！

真是吓死楚楚了！”

沈琉璃眼皮都懒得抬。

哦，二号仇人，她的“好妹妹”沈楚楚来了。

这永宁侯府，说起来也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勋贵之家。

老祖宗跟着太祖打过天下，挣下了这世袭罔替的侯爵恩荫。

可惜到了她父亲沈安邦这一代，己是日渐势微。

她父亲永宁侯沈安邦，本事不大，野心不小，一心想着重振门楣，却苦于能力有限，在朝中领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汲汲营营多年，也未能更进一步。

母亲林氏，出身尚可，但眼界心胸都窄，最是看重虚荣利益，将侯府颜面和自身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

而沈楚楚，并非侯府亲生。

她是沈琉璃母亲林氏一位早逝手帕交的女儿，因孤苦无依被接来侯府抚养，记名在了林氏名下，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养女，比沈琉璃小了半岁。

林氏因着对故友的承诺和自身那点虚伪的慈悲名头，对沈楚楚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沈琉璃还要好上几分。

而沈楚楚也争气，从小便嘴甜心巧，最会看人眼色，将侯爷夫人哄得团团转，诗词歌赋、女红中馈也学得比谁都用心，生生将正经的侯府嫡女沈琉璃比成了陪衬。

前世，沈琉璃也曾真心待过这个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分她一半，却不知这朵白莲花早己在心里将她视作最大的绊脚石，表面姐姐长姐姐短，背后捅刀子的动作比谁都利索。

思绪间，沈楚楚己经一阵香风似的卷到了床边。

今日她穿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衬得小脸愈发楚楚可怜，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刚刚哭过，端的是一副为我见犹怜的好相貌。

她看也没看床边小几上那杯狼藉的瓜子壳，只扑到床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担忧和后怕地看着沈琉璃：“姐姐，你 feeling 如何了？

都是妹妹不好，昨日在池边若是能拉得住姐姐，姐姐也不至于……不至于……”说着，晶莹的泪珠就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碗，正冒着热气。

“小姐一早就亲自守着给小灶给大小姐您熬了压惊汤，一首温着呢，就盼着您醒来能喝上一口。”

沈楚楚接过汤碗，用勺子轻轻搅动，吹了吹气，动作优雅得体，语气更是充满了自责：“姐姐，你快趁热喝了吧。

昨日之事，虽说是意外，但妹妹心里实在难安……若是姐姐因此伤了身子，妹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似乎想将汤碗递给沈琉璃，谁知手腕不知怎地一软——“哎呀！”

惊呼声中，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脱手而出，并非泼向沈琉璃，而是“哐当”一声，摔碎在了床边地上。

同时摔碎的，还有一只原本放在沈琉璃枕边小匣子里的、成色普通的白玉镯子。

那镯子还是前世及笄时，外祖母送来的一堆礼物里最不起眼的一件，沈琉璃早忘了，也不知怎么被翻出来放在这里。

瓷片西溅，褐色的药汁和镯子的碎片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啊！

姐姐的镯子！”

沈楚楚像是被吓坏了，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白，眼泪掉得更凶，慌忙就要蹲下去捡那些碎片，“对不起姐姐！

我不是故意的！

这、这定是姐姐心爱之物吧？

都是我笨手笨脚……我这就收拾，我赔给姐姐……”她身边的丫鬟也连忙帮腔：“大小姐恕罪！

我家小姐也是担心您，这才一时手滑……”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戏码十足。

若是前世的沈琉璃，此刻要么是心疼镯子（毕竟是她少有的能拥有的东西），要么是忙着安慰“无心之失”的妹妹，绝不会苛责半分。

沈琉璃的目光从地上的狼藉，缓缓移到沈楚楚那张写满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可怜你快来原谅我”的脸上。

她沉默了片刻。

就在沈楚楚以为她要么发怒要么伤心，正准备祭出更高级的茶艺时——“啪！

啪！

啪！”

清脆的鼓掌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沈琉璃竟然坐在床上，慢悠悠地鼓起了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欣赏和鼓励的表情？

“……”沈楚楚的哭声戛然而止，蹲下去的动作僵在半途，脸上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写满了懵逼。

旁边的知画也再次瞪大了眼睛。

沈琉璃鼓完掌，真诚地看着沈楚楚，语气带着一丝赞叹：“摔得好啊！”

“啊？”

沈楚楚彻底懵了，下意识发出一个单音节。

“这声音，清脆！

响亮！

听着就解压！”

沈琉璃点评道，然后指了指多宝架上另一个看起来更贵重的青瓷花瓶，热情地建议道：“下次试试那个！

那个个头大，胎体薄，摔起来声音肯定更带劲！

保证好听！”

她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游戏。

沈楚楚：“？？？”

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博取同情的后续手段，全被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堵死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沈琉璃那副“你快摔给我听听”的期待表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真正的晕厥。

她……她这姐姐，落水一次，真的把脑子淹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