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有辆僵尸出租车，停了得有四五年了。是辆老款现代，蓝白相间的车身早已褪色发黄，四个轮胎都瘪了，车窗上积着厚厚一层灰。最诡异的是，车前保险杠有明显的撞击凹陷，挡风玻璃还有蛛网状的裂痕——据说那就是那场致命车祸留下的印记。车主叫李伟，曾经是这一带最勤快的出租车司机。每天早上五点出车，夜里十一点才回来，就为了多挣点钱给老娘治病。2018年冬天的一个雨夜，他在高速路口被一辆违规变道的货车撞上，没等救护车来就断了气。事故认定货车全责，司机赵志刚因交通肇事罪判了三年。可人死了就死了，赔再多钱也换不回性命。

李伟的老娘王桂芳听到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半边身子不能动，话也说不利索了。

丧子之痛加上中风偏瘫，这打击对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说太大了。小区里邻里邻居的，多少会帮衬着点，送点饭菜日用品，帮忙打扫下卫生。但大家都不宽裕，能做的有限。

那辆破出租车就这么一直停在小区角落，仿佛一座沉默的墓碑，提醒着人们这里发生过的不幸。直到最近，怪事开始了。先是小区保安老周说，他连着几个夜班看到那辆出租车不在原位。“一开始我以为眼花了，后来特意走过去看，车真的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滩油渍。”大家都笑老周年纪大了眼花，那车轮胎都瘪了，电瓶估计早没电了，怎么可能开得动。但没过几天，有好几个居民都说在深夜看到那辆蓝白出租车在市区跑。“绝对是李伟那辆，车牌我都认得，而且车前保险杠还凹着一块呢！”邻居张阿姨信誓旦旦地说。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人说看到开车的人很像李伟本人——那个已经死了四年多的人。流言蜚语很快在小区传开。

有人说李伟阴魂不散，还在人间拉活；有人说那辆车成了鬼车，专门接送那些阳寿已尽的人；还有人说曾在深夜听到发动机空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踩油门。

我当然不信这些。作为小区居委会新来的干事，我觉得有必要查清楚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特意加班到十一点，躲在办公室窗帘后盯着那辆出租车。午夜时分，奇迹发生了。

那辆车的车灯突然闪了两下，接着发动机居然嗡嗡地响了起来！

我眼睁睁看着它晃晃悠悠地倒出车位，轮胎不知何时已经充饱了气，然后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抓起手机和外套就追了出去。跑到小区门口，正好看到那辆出租车的尾灯在街角转弯。我急忙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蓝白相间的现代。”我气喘吁吁地说。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哪辆？

这路上没别的出租车啊。”我摇下车窗探出头，明明那辆车的尾灯还在前方二百米处闪烁！

“就那辆，蓝白相间的，跟着它！”司机嘟囔了几句，但还是踩下了油门。

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那辆出租车，它开得不算快，但异常平稳，仿佛自动驾驶一样精准地避开所有坑洼。跟了约莫二十分钟，那辆车在人民广场路边缓缓停下。奇怪的是，并没有乘客上下车，只是停了大概一分钟，然后又继续前进。“还要跟吗？”司机问道，声音有点紧张，“这大半夜的，那辆车怎么看着怪怪的？”“跟，我再加五十。”我坚决地说。又跟了十几分钟，那辆车再次靠边停下。这次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同样没有上下客，停留片刻后继续行驶。

我跟了整整两个小时，那辆出租车在市内漫无目的地转悠，偶尔停下但从不接载乘客。

最后它驶回我们小区，精准地倒回原来的车位。引擎熄火，车灯熄灭，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付了车钱，忐忑不安地走近那辆车。发动机盖还微微发热，证明它不是凭空出现的。车窗依然脏得看不清里面，但我隐约觉得驾驶座上有人影晃动。

“李伟？”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只有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赶紧跑回办公室。第二天我决定去探望李伟的母亲王桂芳。老人独自住在小区3号楼的一层，方便她轮椅出行。敲门后，是社区志愿者小杨开的门。她每周会来两三次，帮忙打扫和购物。

“阿姨最近情况不太好，”小杨低声告诉我，“医药费都快付不起了，她又不肯申请低保，说不想给国家添麻烦。”我走进房间，王桂芳老人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

她比上次见我时更加消瘦，满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但眼神空洞无光。“阿姨，我是居委会的小陈，来看看您。”我蹲下身轻声说。她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小陈啊...谢谢你...”闲聊了几句后，我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听说最近小区有人看到李伟那辆出租车晚上出去跑活，您知道这事吗？”老人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嘴唇微微颤抖：“小伟...小伟他回来了...他放心不下我...”“您是说？

”我心头一紧。“我梦见好几次了，小伟说还要给我挣医药费...”老人哽咽起来，“那孩子活着时就没享过福，走了还不得安生...”小杨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更怪的是，阿姨的银行卡这几天莫名其妙多了好几笔钱，都是现金存款，每次三五百不等。银行查了监控，说是个戴口罩帽子的男人存的，看不清脸。

”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难道真是李伟的鬼魂在夜里开车挣钱，然后偷偷给母亲存医药费？

离开王阿姨家，我直接去了交警队找我高中同学刘警官。听说我的来意后，他皱起眉头。

“那辆出租车的档案我调出来了，”刘警官在电脑上查看着记录，“确实属于李伟，事故后就被认定为报废车，不允许再上路了。你说它晚上自己开出去？不可能吧？

”“我亲眼所见，”我坚持道，“而且开得还挺稳。”刘警官摇摇头：“这样，我帮你查一下最近路上的监控，看能不能拍到那辆车。”等待查询结果时，我随口问道：“当年那起事故的货车司机，叫赵什么来着？他现在怎么样了？”“赵志刚，肇事判了三年，听说表现良好减刑提前释放了。应该有一年多了吧？

”刘警官一边敲键盘一边说，“怎么问起他？”“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说，“他现在做什么工作？”“这我就不清楚了...等等，监控有结果了！

”刘警官突然坐直身体，“昨晚的确有拍到一辆符合描述的蓝白出租车在市区行驶。

放大画面看...天啊！”我凑到屏幕前。虽然画面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没有人！

方向盘自己转动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

“更奇怪的是，”刘警官继续翻看监控记录，“这辆车最近一周每晚都出现，行驶路线高度重合，而且...等一下，这个时间点...”他调出另一个路口的监控画面：“看这辆货车，几乎每晚都与那辆出租车同时出现在相同区域。”画面中，一辆轻型货车与出租车保持着一两百米的距离，仿佛在跟踪它。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货车司机的脸。“能查到货车信息吗？”我问。

刘警官迅速查询：“登记车主是...赵志刚？就是当年撞死李伟的那个司机！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为什么死者缠着的不去投胎，肇事者却跟踪鬼车？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我决定当晚再次蹲守，不过这次我要盯着那辆货车。深夜十一点半，那辆出租车准时发动，驶出小区。我躲在树丛里，果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货车，出租车出发后不久，它也悄悄跟了上去。我迅速跑到路边，骑上事先准备的共享单车，尽量安静地跟在货车后面。幸好夜深人静，路上车少，不容易跟丢。

出租车依旧像昨晚一样在市内转悠，偶尔停下但不接客。货车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尾随，不时也会停下来，司机似乎拿着手机在拍摄什么。跟了约莫一小时，出租车突然改变路线，驶向城郊。货车犹豫了一下，继续跟着。我也奋力蹬车，尽量不落后太多。最后，出租车在城西的一个小公园旁停下。这里路灯昏暗，人迹罕至。货车在百米外停下，司机下车悄悄靠近出租车。我把自行车扔在路边，蹑手蹑脚地跟上去，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

货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瘦高，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他走到出租车驾驶座一侧，车窗缓缓降下——里面竟然空无一人！我看到司机明显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话，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李哥...我知道是您...我都照您说的做了，每晚跟着车，记录行驶情况，白天去存款...王阿姨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您就安心走吧...”出租车喇叭突然响了一声，吓得男人后退两步。

“我知道您恨我...是我害了您...害王阿姨那样...”男人声音哽咽，“我会用一辈子赎罪，求您别再缠着我了...”这时，出租车的大灯突然亮起，两道刺目的光柱直射男人。引擎空转着，仿佛在表达愤怒。

我恍然大悟——这男人就是赵志刚！李伟的鬼魂不是在开车挣钱，而是在缠着赵志刚让他赎罪！突然，出租车猛地向前冲了一米，吓得赵志刚跌坐在地。

我下意识冲出藏身处，挡在他面前。“李伟！住手！”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空车大喊，“你这样会吓死他的！”出租车顿住了，引擎声低沉下来，车灯依然亮着。

赵志刚惊恐地看着我：“你、你是谁？”“居委会的，”我简短回答，继续对车说，“李伟，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母亲，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赵志刚是有错，但他已经服过刑，现在也在尽力弥补。你母亲更需要的是安宁，而不是看你这样怨气不散！”车内一片寂静。

突然，收音机自动打开了，调频旋钮自己转动，最后停在一个音乐台。

正在播放的是王桂芳最爱听的《月光下的凤尾竹》，李伟生前经常放给母亲听。音乐声中，车灯逐渐变暗，引擎声也平息下来。赵志刚颤抖着站起来：“李哥，我发誓会照顾王阿姨一辈子。我开了个小物流公司，虽然挣不多，但足够支付她的医药费和护理费。我每天都会去看她，就像对待自己亲妈一样...求您安息吧...”这时，出租车车门轻轻打开又关上，仿佛有人在上下车。收音机里的音乐停止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我和赵志刚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社区志愿者小杨打来的。“陈哥！

刚才王阿姨突然醒了，说梦见李伟来看她，跟她道别...”小杨的声音既惊讶又激动，“她说李伟穿着光亮的衣服，看起来很平静，说要去该去的地方了，让妈妈保重...”接完电话，我看向那辆出租车。它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又变回了那辆停了四年的“僵尸车”。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它不再阴森，反而有一种释然和平静。

赵志刚抹了把脸：“结束了...他终于放下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赵志刚出狱后一直暗中关注王桂芳老人。得知她医药费困难，就想帮忙但又不敢直面老人。

直到最近，他开始做噩梦，梦见李伟怒视着他，吓得他精神恍惚。一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来到我们小区，竟然看到李伟的出租车自己启动开走了。他以为是幻觉，但跟了几晚后发现是真的。更可怕的是，每当他试图停止跟踪，就会出现各种怪事——家里电器自动开关，水龙头自己流水，甚至梦见李伟掐他脖子。

于是他明白了，这是李伟在逼他赎罪。他开始每天去银行存钱到王阿姨账户，并每晚跟着出租车，记录它的行驶情况，仿佛在向李伟证明自己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