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糊在口鼻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涩的窒息感。

苏念靠在ICU病房外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心里那份寒意。她手里攥着刚刚拿到的缴费通知单，纸张边缘已被冷汗浸得微皱。那上面一连串的数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正狞笑着将她拖入深渊。

“苏小姐，你弟弟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医生半小时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最迟一个月内必须手术，费用至少需要一百万。这还只是前期...”

一百万。对她这样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美术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父母早逝，她与弟弟苏铭相依为命多年。如今苏铭心脏病突发危在旦夕，她却连救他的钱都拿不出来。

“姐，咱们回家吧，我不治了。”昨天苏铭清醒时拉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医药费很贵...”

“胡说！”她当时打断他，强装出轻松的语气，“钱的事姐有办法，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好。”

可是能借的都借遍了，大学同学的小额借款、老师凑的慰问金、网上募捐得到的善款...加起来还不到十万。离一百万还差得远。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她不能失去苏铭，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邮件，标题只有简单利落的两个字：“提案”。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它。

“苏念女士：获悉您目前处境艰难，现有一项契约婚姻提案。期限三个月，报酬二百万。若有意向，请于今日下午三点至陆氏集团大厦顶层详谈。过时不候。”

苏念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拙劣的玩笑。但邮件末尾的落款让她屏住了呼吸——陆靳宸。

那个名字在A市无人不晓。陆氏集团的掌权人，财经杂志的常客，无数人口中传奇的商业巨擘。他怎么会知道她？又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荒唐的交易？

怀疑与希望在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她看了一眼病房方向，指甲掐进肉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她也必须去。

下午两点五十分，苏念站在陆氏集团大厦一楼大厅，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帆布鞋，与周围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白领形成鲜明对比。

向前台报出姓名后，她意外地被直接引向总裁专用电梯。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失重感让她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七上八下。

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苏念几乎屏住了呼吸。整层的空间开阔得惊人，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全景，仿佛踩在云端。一个穿着熨帖西装、表情一丝不苟的男人迎上来——是陆靳宸的特助。

“苏小姐，请跟我来。陆总时间有限。”

她被引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特助敲了两下门，然后为她推开。

办公室大得超乎想象，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黑白灰的主色调冰冷得不近人情。陆靳宸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后是整面玻璃幕墙和浮云。

他比杂志上看起来更加锋利迫人。黑色西装剪裁完美，衬得肩线宽阔平直。此刻他正低头审阅文件，侧脸线条冷硬，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神。明明坐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苏念站在办公室中央，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学生。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陆靳宸才合上文件夹，抬眼看她。那双眼睛是深邃的黑色，没有任何温度，像结冰的湖面。

“苏念。”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邮件收到了？”

她点头，喉咙发紧。

“你的情况我了解。”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桌面，“我需要一个妻子，为期三个月，应付家族催婚。你年轻、清白、急需用钱，符合要求。”

他的话直白得残忍，像在评价一件商品。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需要知道。”他语气平淡，“你只需要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他推过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条款自己看。二百万，三个月。期间你需要完全服从我的安排，扮演好陆太太的角色，随传随到，不得与任何异性有牵扯。人前演戏，人后两清。到期后拿钱走人，永不纠缠。”

苏念拿起那份合同。纸张冰凉，条款苛刻得令人发指：包括随时终止合约且不予支付报酬的权利、严格的保密协议、几乎剥夺她所有个人自由的约束条款...

她的手微微发抖。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陆靳宸抬了下下巴，示意她问。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您这样的人，应该不缺结婚对象。”

陆靳宸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真正的婚姻太麻烦。花钱买清净，划算。”

他看了眼腕表，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充满了不耐烦。“想好了吗？签字，或者滚。”

最后两个字像冰锥刺进苏念心里。她眼前闪过苏铭苍白的脸，闪过缴费单上那串天文数字，闪过自己四处碰壁的绝望。

尊严和弟弟的命，她没得选。

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深吸一口气，在乙方签名处落笔。每一划都写得艰难无比，仿佛签下的不是名字，而是卖掉灵魂的契约。

最后一笔落下，她抬起头，努力不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落下。

“希望陆总言而有信。”

陆靳宸收回合同，扫了一眼签名，似乎满意了。“明天早上九点，会有人接你去试礼服。周末家宴，别让我失望。”

他按下内线电话：“送客。”

直到重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阳光刺得眼睛发疼，苏念还觉得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包里多了一张卡——陆靳宸给的“预付款”，足够支付弟弟下一步的治疗费用。

她回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陆氏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出卖了自己，换来了弟弟活下去的希望。

这价码，究竟值不值得，她已无力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