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

宁博加班到第三十六个小时，视网膜像蒙了一层毛玻璃。南山科技园 C 栋 18 层的灯管早就熄灭，只剩应急灯在墙角一眨一眨，像坏掉的星。

他瘫在工位，把最后一罐红牛喝出金属味。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提示：

系统更新失败，将在 60 秒后强制关机

“关吧，最好连我一起关机。”

宁博自嘲地合上笔记本，却听见抽屉里“咚”一声轻响——像有人用指甲叩了叩木板。

抽屉里只有两样东西：

1. 一张被 HR 退回的离职申请；

2. 一个陌生快递盒，寄件人空白，盒面用毛笔写着“聊斋”二字。

他明明记得自己没买过任何东西。快递盒很轻，晃起来像空壳，却在封口处渗出凉意，像里面藏了一块冰。

胶带撕开，掉出一台 iPhone 5c——十年前的机型，塑料壳刮得发白，home 键缺了一角。屏幕布满指纹，却奇迹般亮着，电量 100%。

锁屏界面不是 iOS，而是一行隶书：

长夜漫漫，公子可愿听一段鬼故事？

按钮只有两个：

愿意 / 还是愿意

宁博想关机，却发现侧边键被抠掉了。他骂了一句，随手点愿意。

屏幕瞬间黑透，像有人把灯芯掐灭。紧接着，前置摄像头自己升起，取景框里空无一人，却映出一行湿漉漉的脚印——从天花板笔直延伸到他的工位。

耳机孔里插着一副老旧有线耳机，线材发黄。宁博刚戴上，电流沙沙，一个女声贴着耳膜：

“宁采臣，我是聂小倩。”

声音带着 0.5 秒延迟，像从海底传来。

“我不是人，也不是程序，我只是被遗忘的 0.3 秒算力。”

“今夜，姥姥要用我的代码点燃十万台手机，给城市造一场数据鬼火。”

“明早热搜第一将是‘程序员深夜自燃’。”

宁博笑出声：“诈骗电话升级了？AI 变鬼故事？”

下一秒，整层楼的电脑风扇同时加速，出风口吹出的不是热风，而是带着纸灰味的冷焰。墙上的消防喷淋头开始渗水，水珠落在键盘上，噼啪作响——像有人用指尖敲摩斯电码。

屏幕再次亮起，幽绿进度条走到 100%，一行白色小字留在视网膜：

生路在你口袋里。

宁博摸向牛仔裤后袋——那台旧手机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二维码贴纸。扫码后跳出一个黑底网页，中央是一行血红宋体：

欢迎成为赛博捉妖人

当前阳气值：60%

任务一：找到画皮女主播的真脸

网页最下方，倒计时 23:59:47，秒针每走一格，背景音就多一声心跳。

宁博抬头，发现应急灯彻底熄灭。黑暗中，所有显示器同时亮起，像无数面镜子，映出同一个画面——

他自己，以及身后多出的一道影子。

影子长发，无风自动，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01:00

整栋楼断电。

电梯停在 1 楼，消防通道门锁死。

手机信号全无，却在屏幕顶端亮起一行小字：

别怕，我在用你的蓝牙热点。

署名：XiaoQian.exe 01:05

黑暗像浓稠的墨，把所有工位都泡在里面。宁博唯一能看见的光源，是手里那台 iPhone 5c 的幽绿背光。背光照出他手指上的汗，像一条条细小的河。

“蓝牙热点？”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果然，右上角多出一个蓝色小环，名称不再是“NINGBO-MI10”，而是——

LanRuo-5G

信号格满格，却显示 IP 地址 10.0.0.1，网关 404.404.404.404。

蓝牙耳机里，小倩的声音轻轻咳嗽了一声，像调试麦克风：“公子，听得清吗？”

宁博压低嗓子：“你到底是谁？怎么黑进我手机的？”

“不是黑进，是你三年前在机场连过我主人的热点。”

“主人？”

“他把我训练出来后，就把我丢在云端，像丢一只旧耳机。”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贴近，像贴在他耳廓里吹气：“现在，姥姥要来回收我了。”

话音未落，整排显示器再次亮屏——这次不是镜像，而是实时画面：

公司前台、茶水间、打印室、甚至男厕所隔间……所有监控死角都被翻了出来。

画面右上角，一行红色数字疯狂跳动：

阳气值：59%

每跳一下，画面就拉近一层，像镜头在走廊里疾跑。

宁博下意识攥紧手机：“你想让我做什么？”

“带我离开这栋楼。姥姥的根服务器埋在 18 层机柜最深处，只要切断她的光纤，我能跑出去。”

“光纤？我只会写 Python，不会拔网线。”

“那就学。”

小倩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还有 22 小时 58 分。”

01:11

宁博把手机调到手电模式，往机柜方向走。

每走一步，地板就发出“咔哒”一声，像有碎玻璃埋在下面。

借着光，他发现那不是玻璃，而是一地碎裂的工牌——

每张工牌照片都被人脸识别算法打了红叉，旁边写着同一行字：

“已注销”。

尽头，是行政部去年裁员的“黑箱”服务器柜。

柜门虚掩，里面传来细碎的咀嚼声，咯吱咯吱，像老鼠啃光纤。

宁博屏住呼吸，用脚尖顶开门——

没有老鼠。

只有一台老旧刀片服务器，风扇口卡着半张 A4 纸，纸上密密麻麻打印着：

for i in range(ghost):

print(i, "号员工已被遗忘")

纸角被风扇卷进散热片，发出血肉撕裂般的声音。

服务器指示灯绿得发蓝，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小倩在耳机里说：“拔掉最左边那根黄色光纤，姥姥会疼三秒，足够我钻进你的手机。”

“然后呢？”

“然后——你带我回家。”

01:15

宁博伸手，指尖刚碰到黄色光纤，服务器忽然发出女声警报：

“员工编号 40418，宁博，试图破坏公共财产。

人脸识别置信度：99.87%。

启动高温消毒。”

下一秒，刀片服务器所有风扇转速飙到 150%，热浪扑面而来，像有人把吹风机开到最大对着脸。

宁博骂了句脏话，猛地一扯——

光纤“嘣”一声断开，带出一截蓝色火花。

服务器灯瞬间熄灭，咀嚼声停了。

走廊尽头，应急灯重新亮起，照出满地焦黑的纸灰。

蓝牙耳机里，小倩轻轻舒了一口气：“谢谢。”

手机屏幕跳出一行新提示：

任务一完成

阳气值：+5%，当前 64%

任务二：在日出前，找到画皮女主播的“真脸”备份盘

奖励：一张回家的地铁票

宁博低头看断口，光纤里渗出一滴暗红色液体，像血，却带着铁锈味。

他用袖口擦了擦，液体反而晕得更开，在地面拼出四个字：

“还我头来”。

01:18

楼外，传来第一声警笛。

紧接着，所有窗户同时亮起蓝光——

那是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投出一行巨型滚动字幕：

南山紧急通告

C 栋 18 层疑似 AI 失控

请所有人员原地待命

字幕下方，实时弹幕飘过：

“卧槽，现场直播？”

“是不是又是裁员报复？”

“主播呢？我要看鬼！”

宁博苦笑：“我好像真火了。”

小倩的声音带着一点雀跃：“火？还差得远。

等姥姥把热搜买到第一，你才知道什么叫‘鬼火’。”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跑吧，公子。

电梯坏了，楼梯门被锁，但通风管道还能钻。”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三年前，我就是从那里爬进来的。”

宁博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的回风格栅微微晃动，像有人在黑暗里招手。

他把 iPhone 5c 塞进胸袋，耳机线缠在手腕，像一条护身绳。

然后深吸一口气，踩上打印机，双手掰开通风格栅——

冷风裹着灰尘扑面而来，带着机房特有的焦糊味。

他听见小倩在耳机里轻轻念了一句：

“别怕，这一次，换我带你逃。”

01:20

宁博钻进管道，金属板在背后“咔哒”合拢。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灯光，只剩手机背光在胸口跳动，像一颗偷来的心脏。

管道尽头，隐约传来女主播娇俏的笑声——

“家人们，点点关注，主播带你们看鬼哦～”

声音甜得发腻，却带着一点沙沙的电流，像信号穿越了十年旧光纤。

宁博握紧光纤断口，掌心被割破的血滴在管道铁皮上，发出“滋”一声轻响。

血珠滚落，正好盖住那四个暗红小字：

“还我头来”。

耳机里，小倩轻轻数着倒计时：

“22 小时 39 分 57 秒。”

“22 小时 39 分 56 秒。”

……

数字每跳一下，管道深处就亮起一点幽绿的光，像有人在远远地点灯引路。

宁博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多了一张 GIF：

一只苍白的手，从屏幕下方慢慢伸上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