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觉得，自己能遇到靳沐，大概是这辈子最走运的一件事。

他这人，名字冷僻，人也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不怎么爱说话，朋友圈子小得可怜。可靳沐不一样，她的名字虽然也不常见，但人就像春天里最轻柔的那阵风，带着暖意和生机，不由分说地就吹进了他死气沉沉的生活里。

两年零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邝野来说，这是他活到现在最像人样的八百多天。靳沐一笑，他觉着天都晴了；靳沐一皱眉，他恨不得把让她皱眉的东西全砸了。哥们儿笑他：“野哥，你这哪是谈恋爱，你这是养了个祖宗啊。”

邝野眼皮都懒得抬：“我乐意。”

他是真乐意。靳沐胃不好，他能在网上研究好几个小时的养胃食谱，然后钻进厨房一顿捣鼓，失败了就倒掉重来，直到端出一碗像样的山药小米粥。靳沐下班晚，他雷打不动地开车去接，不管刮风下雨，车里的保温杯永远有温度刚好的热水。他记得她所有生理期，记得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记得她看剧时哭得稀里哗啦需要他递纸巾。

上个月，他掏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还跟朋友借了点，买了个不大但很精致的钻戒，在海边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单膝跪地。

靳沐哭得比看剧时凶多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使劲点头，伸出手指让他把戒指套上。

那晚邝野抱着她，觉得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被捂得滚烫，这辈子就这样了，值。

订婚后的日子，甜得发腻。两人已经开始琢磨着看房子，商量着婚礼请哪些人，甚至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开玩笑地起了好几个。

这天周五，靳沐公司有同学聚会，大学时候玩得好的那帮人攒的局。

“就是吃个饭，唱个歌，好久没见了嘛。”靳沐一边对着镜子涂口红，一边说。

邝野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她肩膀上：“去吧，玩得开心点。结束前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不用啦，还不知道闹到几点呢，而且地点离婷婷家近，我要是太晚了就去她那儿挤一宿。”靳沐转过头，亲了他一下，“你自己在家好好的。”

“嗯，”邝野捏了捏她的脸，“别喝太多酒。”

“知道啦，啰嗦鬼。”靳沐笑着拿起包，出门了。

门关上，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邝野笑了笑，开始收拾屋子，把靳沐乱丢的抱枕摆好，给她养的多肉浇了点水。然后自己随便弄了点吃的，打开游戏机，心却有点静不下来。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怕错过她的消息。

快十点的时候，靳沐发来一张聚餐的照片，一桌子人笑得挺开心。背景音很嘈杂。

邝野回了一句：“少喝点，玩得开心。”

那边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邝野放下心，继续打他的游戏。

时间一点点过，快十二点了，靳沐没再来消息。邝野想打个电话，又怕扫了她的兴，想着也许在KTV包房里太吵了没听见。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去洗个澡睡觉。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不是靳沐的专属铃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邝野皱了皱眉，这年头谁还发彩信？诈骗信息？

他随手点开。

图片加载出来的那一瞬间，邝野感觉全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照片光线昏暗，像是在KTV的包厢里。焦点对准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靳沐。她穿着晚上出门时那件他给她买的米白色毛衣，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眼神有点迷离。

另一个男人，从背后搂着她，下巴几乎搁在她的肩膀上，侧着脸，嘴唇离靳沐的耳朵只有几厘米。男人的手，一只环在靳沐的腰上，另一只举着手机，明显是在自拍。两人姿态亲密至极。

照片下面，还附带着一行文字，带着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起哄和炫耀意味：

“嘿，哥们儿，看看你未婚妻和她初恋男友林峰玩得多开！大冒险输了，深情对视十秒，感觉咋样？刺激不？”

邝野的呼吸骤然停止。

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像是要把那屏幕，把那照片里的两个人烧穿。

林峰？

那个靳沐曾经轻描淡写提过几次的，大学时的初恋？

起哄？大冒险？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开。一股暴戾的、毁灭的欲望从胸腔里疯狂地往上涌，冲得他眼球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手指颤抖着，想拨通靳沐的电话，却几次都按错了键。

就在他几乎要把手机捏碎的时候，又一条信息从那号码发了过来，是一段短短的视频。

邝野点开。

视频里噪音更大，一群男男女女在起哄尖叫：“亲一个！亲一个！林峰你小子不行啊！”

靳沐被围在中间，脸红得像要滴血，低着头，却没有躲开那个叫林峰的男人的怀抱。那个林峰，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冲着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轰——”的一声。

邝野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一把将手里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最新款的手机瞬间屏幕碎裂，碎片四溅。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冰冷和狂怒。

疼爱有加？订婚？未来？孩子名字？

全都是狗屁！

原来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人，在别人起哄的时候，就可以这样轻易地投入别人的怀抱？还是她的初恋？

玩暧昧游戏？她同意了？她居然他妈的同意了！

那瞬间，邝野感觉自己这两年多的付出和深情，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块被靳沐捂热的石头，瞬间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要坚硬冰冷。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的野兽，发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眼神里所有的温柔消失殆尽，只剩下骇人的血红和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慢慢弯腰，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奇迹般地，还能亮。他找到那个陌生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喧闹的音乐声和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喂？谁啊？…哦呦？真打过来了？咋样哥们儿，照片够劲吧？哈哈哈…”

邝野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冷得像是冰碴子：“地址。”

“啥？你说啥？太吵听不见！”

“你们现在的地址。”邝野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个字都冒着寒气。

那边似乎被他的语气慑了一下，音乐声小了点，可能是走到了稍微安静的地方：“咋？你还想过来啊？哥们儿跟你开个玩笑，别那么小气嘛，就是玩个大冒险…”

“地址。”邝野打断他，声音里的压迫感几乎要穿透电话线。

“…星光天地三楼，金煌KTV，V888包房。咋的，你还真来啊？”那人的语气带着点挑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邝野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最底层，那里放着一个旧背包。他拉开拉链，里面不是衣服，而是一些…工具。一把尺寸惊人的活动扳手，几截看起来就很沉的金属管，还有一捆粗糙的麻绳。

他拿出扳手，掂量了一下重量，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一丝，但那股毁灭的欲望却更加清晰。

他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上兜帽，把扳手塞进一个长长的运动包里。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和靳沐精心布置的小家，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只有彻底的冰冷和决绝。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夜晚的城市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邝野开着车，面无表情地汇入车流，朝着星光天地的方向驶去。

他的内心此刻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所有的痛苦、背叛、愤怒，都被压缩成了最极致、最冰冷的一个念头。

游戏，是吗？

起哄，是吗？

觉得刺激，是吗？

好啊。

那我就来陪你们，好好玩一玩。

他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像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