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侯门，媚骨天成暮春时节，细雨如丝，打湿了永宁侯府朱红色的门楣。

苏绾绾拢了拢鬓边被雨雾濡湿的碎发，青纱遮面的素手轻轻攥着衣角，指尖的蔻丹在昏暗中泛着欲滴的红。她是今日被送进府的第七个美人，却独独被管家引着绕过了前院的花厅，往那深不见底的西苑去。“姑娘且记着，进了揽月阁的门，便要守阁里的规矩。”引路的婆子声音尖细，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侯爷说了，你若能得他三分欢喜，往后的日子自然不必愁；可若是惹了厌……”婆子顿了顿，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黑猫，“府里的猫，也比失宠的美人金贵些。”苏绾绾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她原是江南织造府的庶女，三个月前父亲获罪，满门流放时，是永宁侯萧玦一纸文书将她从泥泞里捞了出来。那时她隔着囚车的木栏，遥遥望见马上的男人——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龙纹，面容隐在玉冠的阴影里，只一双眼，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却偏生在扫过她时，多停留了半分。揽月阁里燃着龙涎香，暖融融的气息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苏绾绾被婆子按着换上一身烟霞色的纱裙，领口开得极低，雪腻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赤着脚踩在铺着白狐裘的地面上，指尖触到冰凉的廊柱时，听见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萧玦推门而入时，苏绾绾正站在窗边看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晕开一片水雾，她的身影被烛光拉得颀长，纱裙下的曲线若隐若现，像一枝在雨里打颤的桃花，脆弱得让人想折，又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抬起头来。”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微醺，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绾绾缓缓转身，青纱滑落，露出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尤其是唇角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在笑时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她屈膝行礼，动作柔得像一汪春水：“妾身苏绾绾，见过侯爷。”萧玦走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指尖的薄茧擦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江南来的美人，果然和京里的胭脂俗粉不同。”他的目光扫过她的颈侧，停在那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听说你父亲是个丹青高手，你呢？也会画？

”苏绾绾迎上他的视线，眼中不见丝毫怯懦，反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侯爷想看妾身画什么？是画这廊下的雨，还是……画侯爷此刻的模样？”萧玦低笑一声，松开手，转身坐到榻上：“哦？你敢画本侯？

”“侯爷风姿卓绝，若是不能入画，岂不可惜？”苏绾绾走到案前，取过狼毫笔，蘸了墨，却不急着下笔，反而回眸看向他，“只是妾身有个不情之请——画人需得见真容，侯爷可否摘了这玉冠，让妾身看清楚些？”满室的龙涎香似乎都凝滞了。旁的女子见了萧玦，躲都来不及，哪敢这般放肆？可苏绾绾的眼神清澈又大胆，像只初生的狐狸，明知对方是猛虎，偏要凑上去舔舔他的爪子。萧玦竟真的抬手解了玉冠，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他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却也添了几分野性的魅惑。

“画吧。”他靠在榻上，单手支着额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件猎物，又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宝。苏绾绾提笔作画，手腕轻转间，纸上渐渐浮现出男人的轮廓。

她画得极快，却又极细，连他眉峰的弧度、眼底的冷意都描摹得分毫不差。更妙的是，她在他的衣襟处，添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与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画毕，她将画递过去，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掌心。“献丑了。”萧玦看着画，眸色深了深。

画上的人，是他，又不全是他。那双眼眸里，竟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是他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抬头看向苏绾绾，见她正咬着唇笑，唇角的朱砂痣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烧得他心头一热。“今夜，你便侍寝吧。

”他将画扔在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苏绾绾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笑靥如花。她缓步走到榻前，屈膝跪下，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腰带，动作缓慢而充满诱惑。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绵成一幅暧昧的画。

2 锦帐春深，步步为营第二日醒来时，苏绾绾身侧的位置已凉透。

她披着萧玦留下的玄色外袍，走到案前，见那幅画被仔细地卷了起来，放在锦盒里。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昨夜散落的珍珠耳坠上，泛着细碎的光。

“姑娘醒了？”贴身侍女绿萼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欣喜，“侯爷吩咐了，从今往后，揽月阁的用度都按侧夫人的份例来，还赏了好些金银珠宝呢。”苏绾绾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铜镜里的自己身上。镜中的女子面色红润，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初承雨露的妩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的温顺服从，不过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恩宠，而是能在这吃人的侯府里，真正站稳脚跟。接下来的几日，萧玦几乎夜夜都宿在揽月阁。苏绾绾从不提过去的事，也不问他朝堂上的纷争，只陪着他喝酒、下棋、听曲。她的棋艺不算精湛，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下出一步险棋，让萧玦又气又笑；她唱的江南小调软糯婉转，总能驱散他眉宇间的疲惫；她还会做一手精致的点心，尤其是那道“桃花酥”，形似桃花，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让素来不爱甜食的萧玦都赞不绝口。这日午后，苏绾绾正在廊下绣一方手帕，绿萼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姑娘，不好了，正院的李夫人来了！”苏绾绾握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李夫人是侯府的正牌夫人，出身名门，性子泼辣，府里的姬妾没少受她的气。她放下手帕，理了理裙摆：“知道了，备好茶，我去迎她。”李夫人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戴着赤金点翠的头面，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苏绾绾：“你就是那个江南来的狐狸精？”苏绾绾屈膝行礼，不卑不亢：“妾身苏绾绾，见过夫人。”“哼，果然是张勾魂的脸。”李夫人走到她面前，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苏绾绾巧妙地避开。“夫人息怒。”苏绾绾垂着眼，声音柔得像水，“妾身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能入侯府已是天大的福气，断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心。

侯爷对妾身的恩宠，不过是一时新鲜，夫人何必与妾身计较？”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捧了李夫人，又暗示了自己对她构不成威胁。李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苏绾绾那张看似温顺却暗藏锋芒的脸，心里竟有了几分忌惮。她冷哼一声，指着桌上的桃花酥：“这就是你做的？”“是，妾身拙作，让夫人见笑了。

”李夫人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可心里的火气却更大了。她将点心扔在地上，厉声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侯爷是何等身份，岂能吃这些乡野村夫的玩意儿？

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扔了！”苏绾绾看着被踩碎的桃花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依旧笑着：“夫人说的是，妾身记下了。只是这些点心是侯爷点名要的，若是扔了，怕是会惹侯爷不快……”“你敢拿侯爷压我？”李夫人怒目圆睁。“妾身不敢。

”苏绾绾屈膝跪下，“只是妾身想着，夫人管理侯府上下，辛苦万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侯爷烦心，岂非得不偿失？不如妾身再做些精致的点心，送到夫人院里，给夫人赔罪？”李夫人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

她知道萧玦近日对苏绾绾上心，若是真闹到他面前，自己未必占理。

她哼了一声：“算你识相。以后给我安分点，若是敢痴心妄想，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

”李夫人走后，绿萼气鼓鼓地说：“姑娘，您何必对她如此忍让？

”苏绾绾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酥饼，轻轻叹了口气：“忍一时风平浪静。她是正室，我是妾，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我。”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不过，有些人，也不是能一直忍下去的。”傍晚萧玦回来时，见苏绾绾坐在窗边发呆，眼圈红红的。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苏绾绾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没什么，就是……就是妾身做的桃花酥，被妾身不小心打翻了，心里有些难过。”她没有提李夫人，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委屈的样子。萧玦何等精明，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是不是李夫人来过了？

”苏绾绾连忙摇头：“夫人只是来看妾身，没什么的。侯爷，您别生气。”她越是这样说，萧玦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最不喜李夫人那副骄横的样子，如今竟还欺负到他看重的人头上。

他冷声道：“以后她若再来找你麻烦，不必忍，直接告诉我。”苏绾绾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着泪光，却带着笑意：“侯爷对妾身真好。”她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唇角。3 暗流涌动，情根深种自那日后，李夫人果然收敛了许多，只是暗地里依旧没少给揽月阁使绊子。苏绾绾却仿佛毫不在意，每日依旧弹琴作画，陪着萧玦消磨时光。她知道，萧玦这样的男人，最厌弃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她越是淡然，越能衬出李夫人的浅薄。这日，萧玦带回来一幅古画，说是前朝画圣的真迹。苏绾绾展开一看，只见画上是一片苍茫的雪景，一个白衣人独钓寒江，笔法苍劲，意境悠远。她惊叹道：“好画！只是这雪景虽美，却太过寂寥了些。”萧玦挑眉：“哦？那你觉得该如何？”苏绾绾取过笔，蘸了点胭脂，在画的角落添了一枝红梅。雪中一点红，瞬间让整幅画活了过来，寂寥中多了几分生机与暖意。“这样，是不是就好多了？”萧玦看着那枝红梅，又看看苏绾绾，眸色深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她时而温顺如猫，时而狡黠如狐，时而又带着一种与她身份不符的通透与智慧。

他原本只是将她当作一件有趣的玩物，可不知从何时起，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绾绾，”他握住她的手，“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辰，我带你入宫赴宴。”苏绾绾心中一动。入宫赴宴，意味着她能接触到更高层的圈子，也意味着萧玦对她的认可。她笑着点头：“能陪侯爷入宫，是妾身的福气。”寿辰前几日，苏绾绾却突然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发起高热，浑身滚烫，迷迷糊糊中，总喊着要喝江南的桂花酿。萧玦守在她床边，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心中竟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连忙让人去寻江南的桂花酿，又请来了太医院的院判。“侯爷放心，苏姑娘只是感染了风寒，加上忧思过度，好好调理便无大碍。”院判诊脉后说道。忧思过度？萧玦看着苏绾绾苍白的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她在愁什么——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妾室，入宫赴宴，不知要承受多少白眼和算计。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绾绾，若是你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迷迷糊糊中，苏绾绾抓住他的手，喃喃道：“妾身……妾身想去……妾身想陪着侯爷……”萧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好，我带你去。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苏绾绾的病渐渐好转，只是身子依旧虚弱。萧玦推掉了所有应酬，整日守在揽月阁陪着她。

他亲自为她熬药，笨拙地学着喂她喝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心里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绿萼偷偷对苏绾绾说：“姑娘，侯爷对您，可真是不一样了。

”苏绾绾看着窗外，萧玦正在廊下教侍卫们练剑，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么？”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萧玦对她的好，是出于占有欲，还是真的动了心。而她对他，是为了生存而刻意逢迎，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早已悄然动了情？入宫赴宴那日，苏绾绾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素净得像一朵月下的白莲。萧玦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样就很好。”宴会上，文武百官携家眷齐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绾绾安静地坐在萧玦身边，举止得体，不多言不多语，却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人认出她是江南织造府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