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涅槃：毒尽重生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那是一杯御赐的毒酒。

白玉杯壁上雕着繁复的云纹，与她枯瘦的手指形成诡异对比。

楚惊鸿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想她一生纵横朝堂，从边陲庶女爬到权倾朝野的尚书令，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陛下有旨，请楚大人上路。

”铁栏外站着的是她一手提拔的门生陆明轩。

三个月前还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恩师如山”，如今穿着簇新的四品官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没说话，只慢慢举起酒杯。狱中昏暗，唯有高处小窗漏进一缕残阳，照得杯中酒液泛起诡异的光。就在唇畔触及杯沿的刹那，陆明轩忽然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恩师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楚惊鸿动作顿住，抬眼看他。

“若非恩师太过锋芒毕露，连太子都敢压制，今日也不至于此。”陆明轩轻笑，“不过学生念旧，特来送您一程，也让您死个明白。”他顿了顿，又道：“楚家今日已被抄没，您那好弟弟在流放路上‘意外’坠崖了。

至于瑞王殿下...他自身难保，保不住您。”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心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她不够谨慎，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这场权力游戏的祭品。

毒酒入喉，灼烧般的痛楚从咽喉蔓延到五脏六腑。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陆明轩转身离去时衣袂扬起的灰尘。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剧痛。不是毒发时的灼烧，而是头部的钝痛，像是被人重重击打过。楚惊鸿猛地睁开眼。颠簸。持续的颠簸。身下是硬木板的触感，耳边是车轮滚动的咕噜声。她不是在阴冷的诏狱中？

视线逐渐清晰：褪色的青布车帘随着行进轻轻晃动，阳光从缝隙漏进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车厢不大，对面坐着个打盹的小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这不是她十六岁那年，初入京城时乘坐的马车吗？她急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细腻，指节匀称，没有常年批阅奏章留下的薄茧，更没有狱中受刑后的伤痕。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那一年。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二小姐，就快到京城了。

”二小姐...多么陌生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人这样叫她了。在那之后，人们叫她楚侍郎、楚尚书、楚大人...唯独不再是谁家的“小姐”。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走老路。

那些曾经辜负她、陷害她、利用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马匹的嘶鸣。“怎么回事？”小丫鬟被惊醒，揉着眼睛问。

楚惊鸿掀开车帘一角。京城巍峨的城门就在前方，而他们的马车却被堵在了半路。

前方似乎发生了骚动，人群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她目光一凝——这个场景，她记得。

前世也是这样，马车在入城时被堵住。然后...“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一声惊呼从远处传来。一匹脱缰的马拖着辆小车狂奔而来，人群惊叫着四散躲避。

那马车行进的方向，正好对准了一个正在路边买糖人的小男孩——她的庶弟，楚明轩。

前世的这一天，楚明轩被受惊的马撞成重伤，从此落下腿疾。而带他出来的楚惊鸿，则被嫡母指责为“不祥”，刚进府就背上了克伤弟弟的恶名。这一切，真的是意外吗？

楚惊鸿眼神冷了下来。现在想来，那匹“受惊”的马出现得太过巧合，而嫡母派来的婆子偏偏在那时“疏忽”地放开了楚明轩的手...“姐姐！糖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楚惊鸿猛地掀开车帘，果然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举着糖人，正兴高采烈地朝马车跑来。而他身后几丈远处，一匹脱缰的马正横冲直撞而来！来不及多想，楚惊鸿跃下马车，一把抱起男孩向路边滚去。

马匹擦着她的衣角冲过，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发髻。周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各种声音：惊呼声、询问声、脚步声...“轩少爷！

”一个婆子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您没事吧？老奴该死！

老奴一转眼您就不见了...”楚惊鸿冷冷地看着这个前世同样表演过的婆子。

若是真的担心，为何刚才躲得那么远？怀中的楚明轩吓傻了，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没事了，”楚惊鸿放缓声音，拍拍他的背，“糖人碎了，姐姐再给你买一个。”她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茶楼二楼窗口的一个身影——她的嫡母林氏。虽然隔着帘子，但她确定对方正在观察着下面的一切。很好，第一局，她赢了。

......楚府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管家带着仆役分立两侧。楚惊鸿牵着楚明轩的手，一步步走进这个她曾经离开后就再也不想回来的“家”。“惊鸿给父亲、母亲请安。

”她屈膝行礼，姿态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堂上坐着她的父亲楚巍和嫡母林氏。

楚巍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庶女，而林氏则满脸慈爱地起身扶她。“好孩子，一路辛苦了。这就是轩儿吧？都长这么大了。”林氏亲切地拉着楚明轩的手，仿佛刚才在茶楼上冷眼旁观的人不是她。楚惊鸿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寒暄间，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老爷，夫人，瑞王殿下路过府前，听说二小姐今日回府，特来道贺。

”瑞王？萧执？楚惊鸿的心猛地一跳。前世与她纠缠半生的那个人，这么快就出现了？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青年缓步走来，眉目清俊，气质慵懒，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但楚惊鸿知道，萧执从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惊鸿姑娘受惊了，”萧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方才在街上看到姑娘英勇救弟的一幕，实在令人钦佩。”他的话听起来是夸奖，但楚惊鸿却听出了试探的味道。萧执在怀疑什么？怀疑那不是意外？

还是怀疑她...她微微屈膝：“殿下过誉了，惊鸿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楚惊鸿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与她棋逢对手的瑞王——表面闲散，实则深藏不露。这一世，他们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夜色渐深，楚惊鸿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楚府熟悉的亭台楼阁。一切都与记忆中相同，却又完全不同了。

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银簪——这是她仅有的几件私物之一，也是未来的武器。

第一步已经走出，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再任人摆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这一次，她要那些负她之人，付出代价。2 暗棋：夜半私语楚府的夜，静得能听见露水凝在叶子上的声音。楚惊鸿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绣花，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隔壁间传来幼弟平稳的呼吸声，这孩子倒是心大，白天刚经历那么一场惊吓，晚上还能睡得这么沉。她翻了个身，枕头底下硬邦邦的东西硌着了脸颊——是那根银簪。白天她就是用它别着头发的，没人知道在救下明轩的那一刻，她已经悄悄用簪尖在惊马经过的车辕上留了个记号。

“吱呀——”极轻的推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楚惊鸿立刻合上眼，放缓呼吸，装作已经睡熟的样子。进来的是个小丫鬟，提着盏昏暗的油灯。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站定了好一会儿。楚惊鸿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确认什么。“二小姐？

”小丫鬟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试探。楚惊鸿一动不动。那丫鬟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开始翻找起来。首饰盒被轻轻打开，铜扣碰出细微的响声。

楚惊鸿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那丫鬟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正要往首饰盒里放——“在找什么？”楚惊鸿突然出声，那丫鬟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那是个缝制粗糙的布娃娃，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心口处扎着七八根明晃晃的银针。“二、二小姐恕罪！”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是、是李嬷嬷让奴婢放的...说要是被发现了，就、就说这是您从边陲带来的巫蛊之物...”楚惊鸿坐起身，拿起那个布娃娃端详。

上面的八字她认得，是嫡母林氏的。好一招一石二鸟。既能用巫蛊之名给她定罪，若是计划败露，还能反咬一口说是她陷害嫡母。前世的她，就是栽在这种伎俩上吗？

想想还真是...憋屈。“李嬷嬷许了你什么好处？”楚惊鸿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丫鬟磕磕巴巴地说：“她、她说事成之后，调我去夫人院里当差...”“就为这个？

”楚惊鸿轻笑一声，“你可知巫蛊之术是重罪，若是事发，你第一个掉脑袋。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磕头。楚惊鸿盯着她看了半晌。这丫头叫小桃，前世后来因为偷窃被撵出府，冻死在了那个冬天。现在想来，恐怕也是被人当了枪使。

“我给你两条路。”楚惊鸿慢条斯理地说，“一是现在我就喊人进来，人赃并获；二是你以后跟着我，替我留意府里的动静。”小桃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奴婢...奴婢选第二条！”她急忙道，“谢二小姐不杀之恩！

”楚惊鸿点点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瓷瓶——这是她白天借口头晕，从府医那儿要来的安神药。“把这个放到李嬷嬷的茶水里，剂量别太大，让她睡到明日晌午就行。”小桃战战兢兢地接过瓷瓶，眼神里全是惶恐。“放心，”楚惊鸿语气缓和了些，“事后我自有安排，不会牵连到你。”等小桃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楚惊鸿才长长舒了口气。第一颗棋子，算是落下了。虽然风险不小，但在这深宅大院里，若是连个眼线都没有，跟瞎子没什么两样。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了。就在这时，墙头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楚惊鸿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到窗帘后面。那黑影身手矫健，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府邸深处方向——那好像是...父亲书房的位置？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披上外衣，悄悄跟了出去。楚府的布局她再熟悉不过，抄近路绕到书房后窗，果然看见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她蹲在窗根下，屏住呼吸。“...消息可靠吗？

”是父亲楚巍的声音，透着焦虑。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低沉而陌生：“千真万确。

祭天典礼的流程已经泄露，若是届时出了差错，大人难辞其咎。”楚惊鸿心头一震。

祭天典礼！她想起来了，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典礼出了纰漏，父亲被贬官三级，楚家从此一蹶不振。原来这么早就有征兆了？“可是请柬都已经发出，流程也上报礼部，现在改动已经来不及了...”楚巍的声音越发焦躁。那个陌生人压低了声音：“为今之计，只有...”后面的话听不清了，楚惊鸿又往前凑了凑，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谁？！

”书房内一声厉喝。楚惊鸿转身就想跑，却被一只突然从暗处伸出的手捂住了嘴，猛地拽进旁边的假山洞里。“别出声。”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声音低沉而熟悉。

是瑞王萧执！楚惊鸿僵在原地，心脏咚咚直跳。他怎么会在楚府内宅？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巍和那个陌生人举着灯笼四处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关上门回去了。

直到书房里的灯光熄灭，萧执才松开手。假山洞里空间狭小，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楚惊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楚二小姐好兴致，半夜不睡出来赏月？

”萧执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楚惊定了定神：“殿下不也是？”黑暗中，她感觉到对方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路过，碰巧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书房外转悠，就跟过来看看。”萧执说得云淡风轻，“没想到是只小野猫。”楚惊鸿没接话。

她可不相信什么“碰巧”。“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萧执突然问。“足够多。

”楚惊鸿实话实说，“祭天典礼要出问题，是吗？”萧执沉默了片刻：“聪明是好事，但太过聪明有时候会惹祸上身。”“那就看这聪明是用来自保，还是用来害人了。

”楚惊鸿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家丁。萧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家丁走远了才低声道：“祭天典礼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父亲？”“尤其是你父亲。”萧执的声音很冷，“他现在自身难保。”楚惊鸿心里一沉。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被贬官后一病不起，楚家迅速败落，她不得不提前结束在闺中的日子，被迫卷入朝堂纷争...“我有办法。”她突然说。

萧执挑眉：“哦？”“祭天典礼的流程虽然不能大改，但有几个关键环节可以调整。

”楚惊鸿飞快地回忆着前世后来查到的真相，“比如祭器的摆放顺序，乐师的站位...这些细节上的变动，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但足以避免那个‘意外’。

”她说得含糊，但相信萧执能明白。黑暗中，她感觉到萧执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楚惊鸿早就想好了说辞：“在边陲时认识一位老祭官，他曾经参与过先帝时的祭天典礼，跟我讲过许多细节和...可能出纰漏的地方。”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被拆穿。

那位老祭官确有其人，只不过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萧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楚二小姐，你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我该走了。”萧执侧身从假山洞中钻出去，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祭天典礼的事，我会处理。至于你...最近小心些，府里不太平。”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晨雾中。

楚惊鸿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萧执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她什么？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小桃哆哆嗦嗦地等在那里，一见她就跪下了。“二小姐，事情办妥了...李嬷嬷睡得很沉...”楚惊鸿点点头，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对银镯子塞给小桃：“收好，以后或许用得上。”小桃惶恐地推辞，但在楚惊鸿坚持下还是收下了。看着她退出去的背影，楚惊鸿眼神复杂。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她手中的棋子，实在太少。梳洗时，她特意选了件淡青色的衣裙，看起来越发显得柔弱无害。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却有一双过于冷静的眼睛。前世的债，今世慢慢讨。而那些尚未发生的悲剧，她一定要阻止。早膳时分，果然传来消息：李嬷嬷突发急病，被挪到庄子上休养去了。嫡母林氏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在父亲面前还是强装关切。楚惊鸿安静地吃着粥，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饭后，父亲特意留下她说话。“惊鸿啊，昨日你救下明轩，为父很欣慰。

”楚巍打量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眼神复杂，“听说你在边陲时读过不少书？

”楚惊鸿谦逊地低头：“只是识得几个字，不敢说读过多少书。”“不必过谦。

”楚巍摆摆手，“祭天典礼在即，为父这里有些文书需要整理，你若得空，不妨来书房帮帮忙。”楚惊鸿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女儿遵命。”走出花厅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嫡母林氏。第一回合她小胜一局，但接下来的较量，只会更加凶险。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阳光穿过廊下的葡萄架，在她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惊鸿微微勾起唇角，脚步轻盈地向着书房走去。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3 宴争：珠玉藏锋楚府的家宴摆在花厅里。烛火通明，照得每张脸上都泛着层虚浮的光。楚惊鸿到得不早不晚，正好在嫡姐楚惜月之后。

她特意选了件半旧的淡紫色衣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越是这般打扮，越衬得刚刚盛装进门的楚惜月像个用力过度的戏子。“二妹妹来得正好。

”楚惜月笑吟吟地迎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方才母亲还念叨，说妹妹在边陲多年，怕是连筷子该怎么拿都忘了呢。”这话明着关心，暗里贬低。

楚惊鸿只弯了弯唇角：“劳嫡母和姐姐挂心。边陲虽不比京城繁华，该学的规矩倒是一样没落下。”她说话时目光扫过楚惜月发间新簪的赤金步摇，那东西分量不轻，坠得人脑袋都得往后仰三分。前世她就是被这步摇晃花了眼，真当这位嫡姐是个草包美人。酒过三巡，菜上五味。楚巍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多饮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惊鸿在边陲这些年，书读得如何？”他忽然问道。满桌霎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楚惊鸿，有好奇，有看好戏的，也有嫡母林氏那样暗含警告的。

楚惊鸿放下筷子，恭谨答道：“女儿愚钝，只粗粗读过《女诫》《列女传》，闲暇时翻过几本杂书，不敢说有什么见解。”“哦？都读过哪些杂书？

”楚巍颇感兴趣地追问。楚惜月忽然轻笑一声：“父亲快别难为妹妹了。边陲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书？无非是些话本传奇罢了。”她转向楚惊鸿，语气亲切得发腻，“妹妹若是想读书，姐姐那里倒有几本时下流行的诗集，明日就让人给你送去。

”楚惊鸿垂眸掩去眼底冷意。前世就是这样，楚惜月一面假意示好，一面处处暗示她粗鄙无知。偏偏那时的自己又傻又倔，越是被人看不起，越要证明自己，结果反而落入了更多陷阱。“姐姐误会了。”她抬眼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边陲虽偏远，倒也有几位告老还乡的先生。女儿有幸得过他们指点，读过《论语》《诗经》，偶尔也翻翻史书。”楚巍眼睛一亮：“哦？还读过史书？

”“不过是囫囵吞枣罢了。”楚惊鸿谦逊道，“最喜欢太史公的《史记》，尤其是《项羽本纪》那篇。”“为何独喜欢这一篇？”问话的却是坐在客位的瑞王萧执。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酒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楚惊鸿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总是这样，看似随意，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插进话来。她斟酌着词句：“项羽虽败，却不失为真豪杰。

乌江自刎那一节，读来总觉得...可惜了。”“可惜什么？”萧执追问，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看穿。楚惊鸿迎上他的目光：“可惜他太过刚愎自用，不肯过江东。

若是能暂避锋芒，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这话说得大胆，几乎是在议论帝王术了。

席间一时寂静，众人都屏息等着楚巍发作。谁知楚巍竟抚掌笑道：“好个‘卷土重来’！

没想到我楚家女儿也有这般见识！”楚惜月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强笑着插话：“妹妹这话说得轻巧，打仗的事哪是女儿家该议论的？况且成败自有天定，岂是人力可违？”“姐姐说的是。”楚惊鸿从善如流地低头，“是妹妹妄言了。

”她这般轻易认输，反倒让楚惜月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脸色愈发难看。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老爷，太子殿下派人送来贺礼，恭贺二小姐回府。”满座皆惊。

太子的贺礼？楚惊鸿不过一个侍郎府的庶女，何德何能劳动太子亲自派人送礼？

楚惊鸿心里明镜似的——这哪是冲着她来的，分明是冲着白天瑞王那句“钦佩”来的。

太子与瑞王表面兄弟和睦，暗地里较劲多年，这是故意做给萧执看呢。礼单唱出来，无非是些绸缎首饰，但每一样都贵重得恰到好处，既显示了太子的大方，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楚巍忙让人收起礼物，又吩咐重重打赏来使。等厅里重新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楚惜月咬着唇，眼圈微微发红。她才是楚家正儿八经的嫡女，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妹妹好大的面子。”她酸溜溜地说，“才回府一日，就劳动太子殿下亲自送礼。莫非在边陲时，就与东宫有什么往来不成？”这话问得恶毒，暗指楚惊鸿行为不检。席间顿时鸦雀无声，连楚巍都皱起了眉头。

楚惊鸿却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姐姐说笑了。妹妹今日才第一次见识京城风采，哪里认得东宫贵人？想来是太子殿下宽厚，看在父亲面上略表心意罢了。”她四两拨千斤，既撇清了自己，又捧了太子和父亲。楚巍闻言面色稍霁，赞许地点了点头。

楚惜月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林氏一个眼神制止了。宴席继续进行，丝竹声起，舞姬翩跹而入。

楚惊鸿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酒过三巡，瑞王忽然提议行酒令，要求每人吟一句带“月”字的诗。轮到楚惜月时，她嫣然一笑，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瑞王，暗示意味十足。众人都道好，楚惜月得意地抿嘴一笑，转向楚惊鸿：“妹妹该你了。”楚惊鸿沉吟片刻，轻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席间忽然一静。这诗气象开阔，洒脱不羁，与楚惜月那句闺阁情思一比，高下立判。“好句！”瑞王率先击节赞叹，“不知是哪位诗人的佳作？本王竟从未听过。”楚惊鸿心里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