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腊月初八的朝歌城，愣是让老天爷扬了三天三夜的大雪面子。那雪下得邪乎，就跟玉皇大帝家的棉花仓漏了底似的。屋檐下结的冰溜子，一根根比卫兵的枪戟还长，阳光下闪着寒光，小宫女们得绕着走，生怕哪根不开眼的掉下来砸了脑袋。护城河冻得瓷实，几个半大孩子在上头抽冰嘎，抽得那叫一个欢实。西伯侯派来的探子想溜进城，脚下一出溜，愣是从西门直接滑到了东海龙宫门口，让巡海夜叉当稀罕物给叉了回去。老百姓都猫冬了。

街上就剩下扫雪的、遛狗的、还有申公豹——对，就他还得苦哈哈地骑黑豹上班。

这阵子妲己迷上了网购，天天搁朝歌快递点那旮沓排队取件。今儿个双十二，快递点挤得跟下饺子似的，队伍从屋里排到屋外，又在外头绕了三圈。人人口鼻冒白汽，跺脚声此起彼伏。“嘎哈呢？嘎哈呢？取个件排这老半天队？能不能整个VIP通道啥的？

”申公豹跺着脚，他那身骚包的黑底金线袍子也扛不住这冷，冻得直哆嗦。坐骑黑豹更惨，厚厚的肉垫踩在冰面上，呲牙咧嘴，眼看就要冻成冰糖葫芦。

前头一个裹得跟球似的大妈回头瞪他：“急啥？急着投胎啊？

我闺女给我邮的酸菜缸子还没找着呢！”快递小哥头都不抬，在一座小山似的包裹堆里奋力刨着，脑门子冒汗，“双十二！懂不懂？购物节！

光宫里那位苏娘娘一人就买了二百斤红肠！你们仙界不兴讲物流爆仓啊？等着！

”申公豹翻了个白眼，心里把妲己埋怨了一百遍。

好不容易拎着那个沉甸甸、冒着寒气的冷链包裹出来，跨上黑豹，一溜烟往宫里跑。

风像小刀子似的刮脸，他发誓能听见黑豹爪子冻裂的细微咔嚓声。终于冲进寿仙宫，掀开挂着挡寒气的蛟龙图案厚棉帘，一股热浪混着炒毛嗑的香味扑面而来，申公豹差点感动哭了。“大姐！您老人家网购的哈尔滨红肠！到——货——了——！

”他拖着长音，把那个冻得硬邦邦的包裹丢地上。妲己正四仰八叉瘫在火龙炕上，身上裹着件油光水滑的紫貂绒睡衣，衬得小脸蛋白里透红。

炕桌上一簸箕炒好的毛嗑撒了一半，她翘着脚，正对着一个水镜法宝刷短视频，里头一个猴妖正喊着“家人们！九九八！通通九九八！”，乐得她嘎嘎的。看见包裹，她眼睛唰地亮了，骨碌一下翻身起来，赤着脚就跳下炕。指甲刀“刺啦”一声划开包装，掏出其中一根粗壮扎实、深红色的红肠，嗷呜就是一口，嚼得喷香。“嗯呐！是内味儿！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的猫，含含糊糊地问旁边直搓手的申公豹，“豹啊，你说这玩意儿…能当兵器不？”申公豹瞅着那根被啃出深深牙印的红肠，直嘬牙花子，“姐！

亲姐！你虎啊？闻太师那蛟龙金鞭，听说是老君炉里炼过的钛合金！

你这…这肉肠子跟人对抡？够干啥的？给人塞牙缝啊？”“你懂个六饼，”妲己又啃了一口，“这叫战略储备！瞅瞅外头这天儿，万一断粮了，这玩意儿顶饿还能防身，一举两得懂不？

”话还没唠完，就听殿外“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宫门直接被一股巨力抽得四分五裂！

木屑碎冰渣子混着雪沫子狂风般卷进来，吹得暖帘疯狂摆动，炕桌上的毛嗑壳子飞了一地。

闻仲太师顶着一脑袋白花花的冰碴子，手持金光闪闪的蛟龙金鞭，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连眉毛胡子都结了霜，道袍下摆硬邦邦的，走起来哗啦响。“妖妃！”他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在掉，“惑乱朝纲，奢靡无度！今日即便天降铁雹，老夫也要清君侧！

定要你现出原形！”殿内温暖如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妲己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红肠差点掉了。她“啧”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迅速把啃了一半的红肠往腰间特制的皮套子里一别，撸起貂绒袖子就准备往外冲。

“哎哟我的姐！”申公豹赶紧拽住她睡衣上的貂毛，“妆！妆！你假睫毛打哈欠打飞边子了！

”“边拉去！”妲己反手从炕桌上的油碟里蘸了点猪油，往眼皮上随意抹了两下，“打架还管眼线飞不飞？你当姐开美颜摄像头呢？干就完了！”说罢，她一脚踢开挡路的暖炉，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殿外那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申公豹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门口须发皆张的太师，痛苦地捂住了脸。

2摘星楼前的汉白玉广场，早已不是往日庄严肃穆的模样，整个儿一变形的、超大号的冰雪大世界。匠人们显然是得了妲己的奇思妙想，正忙活着给一尊三头六臂的冰雕哪吒安装胡萝卜鼻子。旁边用冻梨堆出来的饕餮凶兽，因为天气稍稍回暖，正滴滴答答地融化，显得有点愁眉苦脸。

几个不怕冷的小宫娥在临时浇砌的冰滑梯上嘻嘻哈哈地打出溜滑，银铃般的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脆，其中一个没刹住车，差点一头撞在闻仲太师硬邦邦的道袍上。闻仲太师可没心思看景儿。

他手中的蛟龙金鞭舞得嗡嗡作响，金光闪烁，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脚下的积雪被气浪层层推开。他面色铁青，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优哉游哉的身影。

妲己压根没摆出迎战的架势。她正蹲在光溜的冰面上，全神贯注地掏弄着几个染成五颜六色的小骨头块——那是羊的膝盖骨，东北叫“嘎拉哈”。

这还是昨儿个跟纣王玩“欻子儿”输了的赌注。

大王非要赌谁能用舌头舔门口的石狮子不粘住，结果输了二两银子外加这包嘎拉哈。

“瞅给你能耐的！”闻仲见被无视，怒火更盛，一鞭子抽过去，没打中妲己，却把旁边一尊冰雕嫦娥的裙摆给抽裂了，冰屑四溅。“搁这儿装啥冰雕呢？与老夫决一死战！

”妲己这才慢悠悠抬起头，把嘎拉哈揣进貂绒兜里，拍了拍手。“哎妈呀，太师，火气咋这大呢？进屋咋不跺跺脚呢，看这一地冰碴子，姨刚让人擦的地！”她站起身，扭了扭腰，反手“唰”一下从腰间皮套里抽出那两根完整的哈尔滨红肠，一手一根，掂量了一下，“来来来，别喊打喊杀的，整根红肠败败火？”“狂妄！”闻仲气得胡子直抖，不再多言，纵身跃起，金鞭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下！他算准了冰面滑溜，妲己无处借力闪躲。

谁知妲己哧溜一下，跟条小鱼似的，轻巧地滑开半步。金鞭重重砸在冰面上，“咔嚓”一声，砸出个蛛网般的浅坑。“啪！”一声略显沉闷的脆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妲己右手那根红肠不偏不倚，竟直接架住了势大力沉的金鞭！红肠与金属鞭身相交之处，甚至迸出了几点火星子！巨大的力道震得半截红肠当场断裂，天女散花似的猛地崩飞出去，噼里啪啦砸进不远处围观人群里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的草靶子上，好几串晶莹红亮的糖葫芦遭了殃。那老头先是一愣，随即跳脚大骂：“哎哟喂！这败家娘们！

穿貂就能可劲儿造啊？这不大风刮来的荤腥么！赔我糖葫芦！

”边骂边手忙脚乱地把嵌进糖葫芦里的红肠块抠出来，犹豫了一下，揣进了怀里，嘴里还嘟囔，“啧，还挺香...”闻仲也懵了，看着金鞭上沾着的一点油渍和肉末，怀疑人生。妲己可没给他发呆的时间。“哎呀！俺的肠！”她心疼地叫了一声，随即柳眉倒竖，“让你赔俺肠子！”话音未落，左手剩下的那根完整红肠已经抡圆了扫过来！

她这一动起来，可了不得。身影在冰面上飘忽不定，脚下像是抹了油，又像是跳冰上芭蕾。

两根红肠被她舞得虎虎生风，居然还真有章法！左抡一招，红肠划出弧线，直取面门，嘴里还配着音：“翠花——上酸菜！”右甩一式，红肠刁钻地戳向腰间，接着喊：“你——瞅啥瞅？”最后一招，身体猛地旋转，红肠借着离心力狠狠抽在闻仲格挡的金鞭上，“嘎哈呀！”闻仲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他不是输在武力，实在是这战斗场面太超乎想象，脚下太滑，对手太不按常理出牌！那红肠看着是肉做的，砸下来力道却不轻，更重要的是，太侮辱人了！

一股浓郁的蒜香味混合着肉香直往他鼻子里钻，搞得他有点饿。最后一下，妲己的红肠巧妙地缠住了金鞭的鞭梢，用力一拽！闻仲下盘本就不稳，顿时像个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三圈，道冠上的蛟龙须子都被缠住打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中国结。

妲己顺势一甩——“哎呦！”闻仲太师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带得离地飞起，不偏不倚，挂在了摘星楼屋檐下一根最粗最长的冰溜子上！道袍后领子挂在冰尖上，他整个人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像个巨大的、愤怒的、却又无可奈何的中国结挂件。妲己踮起脚，用那根还剩小半截的红肠戳了戳闻仲的脑门：“再嘚瑟？信不信我给你扭段秧歌？

”闻仲气得浑身发抖，双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可脚不沾地，只能在空中徒劳地蹬腿，晃得冰溜子嘎吱作响。3收拾完太师，妲己拍拍手，把剩下那点红肠渣子塞嘴里吃了，踩着轻盈的溜冰步，哧溜哧溜地往回走。

路过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还顺手从草靶子上拔了根完好的糖葫芦，咬得嘎嘣脆：“记账上啊，回头让内务府给你结！”老头张了张嘴，看着还挂在屋檐下晃荡的太师，把话又咽了回去，默默点头。一回到温暖如春的寿仙宫，刚才那股子虎妞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殿里暖烘烘的，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果酒混合的味道。

只见纣王帝辛正对着殿里一面巨大的铜镜搔首弄姿。他妹穿龙袍，换了身大红色的镶金边秧歌服，一手拿着黄飞虎进贡的豹纹手绢，甩得噼啪响，另一手拿着比干献上的象牙快板。

那快板明显缺了几个齿——那是昨儿个他非要用快板给妲己伴奏表演《王二姐思夫》，结果太投入给磕的。“爱妃！爱妃回来啦？”纣王从镜子里看到妲己，立刻转过身，脸上笑出一朵花，举着快板献宝，“快瞅瞅！朕新学的《小拜年》！有内味儿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