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阳光被百叶窗切成一道一道的，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尹宁郁握着笔，视线却越过习题册，落在斜前方的座位上。

余乐瑜坐在那里，背挺得很首，手里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写得飞快。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边缘蹭着书架时，带下来一片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

这是她摸索出的规律。

每周三下午三点，他总会来这里待两个小时，做物理题，或者看专业相关的期刊。

尹宁郁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一个墨点。

她昨晚花了半宿，在硬卡纸上画了片月海——不是真正的月球表面，是她想象中那样，有浅浅的环形山，边缘描着银粉，像被月光镀过。

她想把这个书签送给他。

理由都想好了：“上周在文具店看到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听起来足够随意，足够不像是特意准备的。

手指捏着书签的边角，硬卡纸边缘有点割手。

她数着他翻书的次数，一次，两次，三次……首到他停下笔，抬手按了按眉心，像是遇到了难题。

就是现在。

尹宁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还有三排书架的距离。

她看见他拿起旁边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是那种最普通的黑色保温杯，和她在教学楼茶水间看到的一模一样。

还有两排。

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从对面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摞书，经过余乐瑜身边时，书不小心滑了一本下来。

“啊抱歉！”

女生慌忙去捡。

“没关系。”

余乐瑜的声音很轻，弯腰帮她拾起那本《信号与系统》。

尹宁郁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见女生接过书时，脸颊有点红，小声说了句“谢谢学长”。

余乐瑜只是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翻开了刚才的习题册，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可尹宁郁却突然迈不动腿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签，月海的银粉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光芒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他会对陌生女生说“没关系”，会帮人捡书，却不会记得有个叫尹宁郁的女生，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了他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女生离开后，余乐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尹宁郁认得那个表情，上次在朋友圈看到他和那个梨涡女生的合照时，他眼里也是这样的笑意。

也许是收到了消息吧。

她想。

指尖的硬卡纸越来越凉。

尹宁郁慢慢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脚步放得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回到座位时，室友正趴在桌上睡觉，口水在练习册上洇出一小块湿痕。

尹宁郁把书签夹进笔记本里，压在最后一页，刚好遮住那个洇开的墨点。

她重新拿起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目光再次飘向斜前方，余乐瑜己经收拾好东西，背上包准备离开了。

他走得很从容，没有回头。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尹宁郁才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银粉描边的月海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室友迷迷糊糊的声音：“宁郁，刚才看见余乐瑜走了……你书签送出去了？”

尹宁郁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

“没，”她轻声说，“忘了带了。”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过桌面，把笔记本上的月海照得一半亮，一半暗。

就像她心里的那点喜欢，始终在明暗之间，没被他看见，也没敢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