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怿逐真的不想去学校，他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姜折趋很乐意在姜宇面前扮演一个好哥哥，每次都要等到林怿逐坐同一辆车去学校。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林怿逐笑了。

姜折趋每次到拐角就会把他赶下车。

“林怿逐，自己想办法去学校吧，我不喜欢狗上我的车。”

林怿逐只好用姥姥留给他的遗产打车，说是遗产，其实也就小几千。

姥姥家本来就经济困难，不然林雅静也不会一心想要傍大款。

其实林雅静是有给林怿逐钱的，只是每次都会被姜折趋抢走，他从不会让林怿逐好过。

还好姜折趋不知道姥姥给了我一笔钱，林怿逐侥幸地想。

林怿逐每天都迟到，姜折趋一首以为他是走路来的学校。

林怿逐刚走进教室，一本书就砸向他的头顶。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教室里哄堂大笑。

林怿逐娴熟得把书捡起来递给书的主人，这是每天同学们对他的欢迎仪式。

林怿逐坐在位置上，书桌被刻满了辱骂的字眼，他无视般整理着课桌。

“作业。”

课代表不耐烦地走过来收作业。

林怿逐打开书包，看见那几张被撕碎的试卷时，心道，果然。

“小三生的野种又不交作业，”课代表絮絮叨叨地走了，“管他呢，反正成绩烂得跟坨屎一样。”

林怿逐低头不语，厚重的头发使他像一个小姑娘。

自卑，敏感，无能……讨人厌的林怿逐。

姜折趋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大家都喜欢他，可是他讨厌林怿逐，所以大家都讨厌林怿逐。

姜折趋是受害者，林怿逐是见不得人的贱种。

耀眼，自信，优秀……招人喜欢的姜折趋。

姜折趋真的好讨厌。

林怿逐偷偷在日记本里写道，如果他能死掉就好了。

今天姜折趋又把林怿逐带到了男厕所，他举着手机，对着林怿逐。

汪，汪汪，汪……林怿逐又当小狗了，不过今天很幸运，姜折趋心情好，只给了他几个巴掌。

林怿逐后面知道为什么今天姜折趋心情好了，今天是姜折趋男朋友的生日。

林怿逐看到了，好多人在起哄，姜折趋端着一个很漂亮的蛋糕来到蒋时的面前。

他们一起给蒋时唱生日歌，还有礼炮，旁边是各式各样的精美包装的礼物。

蒋时被围在中间，一脸笑容灿烂，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这个视频被人发在了学校表白墙上，半夜林怿逐躲在房间里忍不住点开来看。

封面带着暖黄色调，很温馨。

林怿逐点进去。

视频里，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姜折趋。

场景似乎是在一家热闹的KTV包房，灯光迷离。

姜折趋不再是家里那种冷漠桀骜、或者面对父亲时紧绷不敢反抗的样子。

他穿着简单的T恤，嘴角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甚至有点傻气的、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

他正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点满了蜡烛的生日蛋糕走向沙发中央。

坐在沙发上的，是那个叫蒋时的男生，清瘦，青涩，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局促，但看着姜折趋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光。

视频没有开声音，但林怿逐仿佛能听到包房里喧闹的起哄声，听到生日歌的旋律。

他看到姜折趋把蛋糕推到蒋时面前，然后，在周围人的鼓噪下，姜折趋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飞快地俯身，亲了一下蒋时的额头。

蒋时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肩膀却微微颤抖，是在笑。

姜折趋看着他笑，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笨拙又真诚的爱意和快乐。

他抬手，似乎想揉揉蒋时的头发，最终却只是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一刻的姜折趋，是苏御从未见过的。

放松的，幸福的，甚至有点幼稚的，像个终于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大男孩。

那种毫无阴霾的快乐，几乎有些刺眼。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林怿逐自己怔忪的脸。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林怿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甚至不是因为这些日子承受的流言和暴力。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更无声的、几乎难以名状的酸楚，从心脏最深处最荒凉的地方涌上来，猝不及防地冲破了所有防线。

原来……生日是可以这样过的。

原来被人这样珍视地、热闹地、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样的。

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这个所谓的“家”里，从未有人提起过他的生日。

他自己也早己习惯性地将那一天忽略，仿佛它从不存在。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可首到此刻，看着视频里姜折趋为另一个人制造的、简单却无比真挚的热闹和幸福，看着那种他从未在姜折趋脸上见过的、因爱而生的光芒……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和渴望，像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

眼泪滚烫，一滴滴落下，浸湿了摊开的习题册纸页，将上面的公式晕染开一片模糊的蓝。

好羡慕，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一日复一日，林怿逐突然感觉自己好累。

姜折趋无休止的折磨，同学的嘲笑霸凌，林雅静和姜宇的视而不见……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

林怿逐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但是心脏像从未跳动过一样平静。

窗外是别人的万家灯火，而他的世界里，只有习题册上被泪水打湿的模糊字迹，和手机屏幕里那段短暂偷来的、属于别人的、与他无关的浪漫。

有一天，他一个人默默从学校走回家，回家他都是自己走回去以省钱。

下完晚自习己经很晚了，走回去又耗时，路上没几辆车了。

林怿逐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团东西，他走过去。

是一只小狗，被汽车撞死了，静静地躺在地上。

周围都是它的血，它睁着眼睛，像垃圾被人扔在地上一样。

林怿逐突然觉得他和这只小狗很像，他拿出手机。

“咔嚓。”

“啧啧，死狗的尸体都拍。”

一辆电动车呼哧而过，车上的中年男子破口道。

林怿逐慌张地往那一望，却只看到后座的男生好奇地望向他。

林怿逐跑了，好像心底的丑恶被揭开，他无地自容。

林怿逐又行尸走肉般活着了一段时间，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那天，林怿逐站在林雅静的房间门口，姜宇很少回来，这里经常只有林雅静一个人住。

“不是他的种……医院门口捡的……千万不能被发现……”屋子里的林雅静突然和那头吵了起来。

“还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太精明，生怕在外面留种！”

林怿逐捂住心口，他的心脏又疼了，他总是心脏疼，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人在使劲抓着。

他回到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毫无波澜，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怎么能产生强烈的感情了。

林怿逐只是觉得无聊，什么都很无趣，他己经找不到什么能抓住他的念想了。

他马上就要高考了，其实以他的成绩压根上不了什么好学校。

林怿逐想了想，好像现在未来都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好累。

林怿逐躺在床上，这一年来他总是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睡觉上，没办法，太累了。

好几天过去，林怿逐突然又想起那条死狗来。

他当时第二天去看了那条马路，干干净净，就好像小狗完全没有存在过。

没人在乎它，它只是一只流浪狗。

林怿逐拿起一把刀，他的手臂上满是划痕伤疤，这是他在惩罚自己时留下的。

他平静地用刀划破手腕，划作v形，血一股一股地流出。

林怿逐突然感觉轻松起来，他己经好久没有这样了。

手腕上的剧痛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林怿逐又感觉到了活着的气息。

他又往手上划了一刀。

林怿逐上瘾了。

一刀，两刀，三刀……手臂，大腿，肚子……世界的声音渐渐褪去，像潮水缓慢地退向远方，最终只留下一种宁静到极致的嗡鸣。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无力地投向窗外。

夜色正浓，天际线处却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珍珠般的灰白。

快天亮了。

手臂搁在身旁，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温暖粘稠的液体缓慢漫延开来的触感，像打翻了的温热的深红色葡萄酒，浸染了身下浅白色的床单，晕开一幅抽象而诡异的画。

那红色，在窗外微弱天光的映衬下，竟显出一种异样而深邃的美。

呼吸变得很轻，很慢，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借来一点微薄的力气。

身体的感觉正在消失，变得很轻，仿佛要挣脱所有的重量和束缚，慢慢飘浮起来。

脑海里最后浮现的，不是痛苦，不是怨恨。

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那个人靠在小院的窗边，低头看书，睫毛垂下来，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自己，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却温柔得让他心脏骤停的笑容。

真好啊。

那个笑容像一枚温暖的琥珀，将他最后一点意识温柔地包裹其中。

窗外的天光似乎又亮了一点点，很柔和。

他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终于陷入了一场期待己久，永不醒来的安眠。

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解脱般的弧度。

寂静无声。

唯有那幅在地板上悄然绽放的深红色的画卷，还在无声地蔓延，诉说着最后一丝凄艳的，无人知晓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