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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5:22:28 
夕阳,如同一块在灰霾天际勉强燃烧的煤球,正竭力将最后一丝橘红色的余温,涂抹在栎州市第三机械厂那排灰扑扑的家属楼上。

烟囱不再冒烟,机器早己停转,连同这里人们的生活一起,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尘埃。

于世杰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栋熟悉的筒子楼。

每登上一级水泥台阶,胸腔里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锈蚀锯子”就开始疯狂地拉扯,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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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停下来,单手死死抵住墙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大口喘息着,首到那阵撕扯感稍稍平息,才敢继续向上。

从厂区到家,这条路他走了三十五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漫长而艰难。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音,是他一天下来,唯一能感到些许舒缓的乐章。

门刚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人影便带着欢快的叫声扑进他怀里。

“爸爸!

你回来啦!”

五岁的儿子于乐乐像个小炮弹,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腿上,仰起的小脸笑得像朵太阳花,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疲惫和阴霾。

于世杰脸上自然流露出笑容,弯下腰想将儿子抱起来亲一口,可那股熟悉的尖锐刺痛再次猛地攫住了他的呼吸,让他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

“哎哟,咱们乐乐都快成小炮弹了,爸爸都快抱不动喽。”

他强忍着痛苦,掩饰性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厨房里传来母亲苍老而关切的声音:“世杰回来了?

快洗手,马上吃饭了。

今天给乐乐蒸了他最爱的鸡蛋羹,你也多吃点。”

于世杰应了一声,目光投向厨房。

母亲满头银发,腰背佝偻,正颤巍巍地将炒好的青菜盛盘。

她那身洗得发白的旧罩衣,和眼前这间狭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构成了于世杰生命中最温暖也最沉重的底色。

父亲在他五岁时因工伤去世,是母亲一个人,靠着她那几分薄田和起早贪黑捡废品、打零工,硬是把他供出了大学。

他至今都记得,母亲在盛夏的毒日头下弯腰割稻,汗珠子摔八瓣;记得她寒冬腊月里,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将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塞给他当生活费……她一生所有的苦,都化作了滋养他成长的养分,而她自己,却被岁月和生活榨干了所有的光华。

他毕业后回到这座小城,进了父亲曾经的厂子,娶妻生子,本以为生活终于能给母亲一点甜头,却没想到妻子受不了这清贫如水的日子,就连住的房子都是筒子楼改的两居室,在三年前跟一个南下的包工头跑了,留下嗷嗷待哺的乐乐。

这个家,再次全靠母亲用她那不再强壮的身躯硬撑着,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眼前的体面和平静。

饭桌上,乐乐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谁和谁打架了,老师今天表扬他了。

母亲不停地给于世杰夹菜:“多吃点,你看你最近又瘦了一圈,脸色也越来越差。

厂里的活儿是不是太累了?

要不跟领导说说,调个轻松点的岗位?”

于世杰埋着头,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地应着:“没事妈,就是最近天气有点闷,胃口不太好。”

胸腔里的疼痛和内心的酸楚像两把刀子,让他食不知味。

他不是瘦了,他是病了,病入膏肓。

抽屉最里面那瓶止痛药,己经快见底了,却越来越难以压制那疯狂的癌魔。

深夜,确认母亲和孩子都己沉沉睡去,隔壁房间传来母亲轻微的鼾声后,于世杰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让痛苦的呻吟从齿缝间微弱地漏出来。

他蜷缩在客厅冰冷的旧沙发上,借着窗外昏暗路灯光,颤抖着从沙发垫底下摸出那张揉得发皱的诊断书。

“左肺下叶恶性肿瘤(晚期)伴多处转移”白纸黑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强撑的坚强。

医生冰冷而带着一丝怜悯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最多三个月。

积极进行放化疗,或许能延长一些生存期,但过程会很痛苦,而且费用……”费用?

这两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掏空家底,再加上厂里工友们的捐款,也仅仅够支付前期检查和一些基础药物。

那高昂的治疗费,对他这个家庭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甚至连乐乐下个月的幼儿园学费,都要靠母亲那点微薄的养老金才能凑齐。

绝望,如同窗外无边的夜色,冰冷而粘稠地将他彻底淹没。

他死死攥着诊断书,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

他死了,妈怎么办?

乐乐怎么办?

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就真的散了。

黑暗中,他摸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映着他惨白而绝望的脸。

他像一個即将溺毙的人,疯狂地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各种关键词:“肺癌晚期偏方”、“奇迹治愈”、“最新特效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不,百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去抓住。

为了母亲,为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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