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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5:23:14 
刘春生第一次见到“活过来”的老爹时,是在出殡后的第七天。

头七的雨下得绵密,灵堂的白幡被雨水泡得发胀,老爹刘老实就坐在供桌前的太师椅上,身上的寿衣还在滴水,青灰色的脸泡得发肿,嘴角挂着丝黑绿色的黏液。

他看见刘春生进来,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春生,饭好了没?

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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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了!”

帮忙守灵的王二麻子尖叫着往外跑,绊在门槛上摔了个狗啃泥。

刘春生僵在原地,手里的纸钱散落一地,他看见老爹的手指在微微动弹,指甲缝里嵌着坟头的黑土,寿衣的袖口处还沾着几根枯黄的草——那是坟头的野草。

老爹慢慢站起身,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生锈的合页。

他走到供桌前,抓起桌上的祭品就往嘴里塞,干硬的馒头被他嚼得咔嚓响,碎屑混着黏液从嘴角漏下来。

刘春生注意到,老爹的脖颈处有圈青紫色的勒痕,那是入殓时系寿绳的地方,现在勒痕裂开了细小的口子,正往外渗着暗红的血珠。

“爹……你不是……”刘春生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三天前,老爹在自家炕头咽的气,肺痨病拖了半年,最后瘦得只剩把骨头,还是他亲手给爹穿的寿衣,亲手钉的棺材盖。

“我没死透。”

老爹说话时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像是有痰堵着,“坟里太闷,我就爬出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寿衣下的皮肤微微起伏,“你听,还跳着呢。”

刘春生壮着胆子摸过去,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僵硬,根本感觉不到心跳。

他吓得缩回手,看见老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瞳孔浑浊得像蒙着层白雾,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镰刀——那是准备明天去地里割麦用的。

当天晚上,刘春生把老爹锁在了西厢房。

他找来桃木剑和黑狗血,按照村里老人们说的法子在门窗上贴满符咒,可符咒刚贴上就“滋啦”冒起白烟,烧成了灰烬。

后半夜,他听见西厢房传来啃咬木头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咬门板,那声音细密而黏腻,听得他头皮发麻。

第二天一早,刘春生推开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晕过去。

西厢房的炕被掀翻了,土坯墙被掏出个大洞,老爹正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只死老鼠,生嚼得满嘴是血。

看见刘春生进来,他突然把老鼠往地上一扔,咧开嘴笑了,牙齿缝里还嵌着老鼠毛:“这肉太柴,不如……”他的目光落在刘春生的胳膊上,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

“你不是我爹!”

刘春生举起桃木剑刺过去,剑尖戳在老爹胸口,发出“咚”的闷响,像是刺中了块木头。

老爹惨叫一声,后退几步撞在墙上,脖颈处的勒痕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村里的老支书闻讯赶来,看见“活过来”的刘老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个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老爹的方向,针尾冒着黑烟:“是‘走尸’了!

他死的时候带着怨气,又逢头七阴雨天,尸变了!”

老支书说,走尸的人需要活人的阳气续命,会先从亲近的人下手。

他让刘春生赶紧找个道士来镇压,不然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可附近几个村子的道士都不敢来,说这走尸不是普通的诈尸,是死者生前有未了的心愿,被阴差勾错了魂,才变成这不上不下的怪物。

当天下午,村东头的李寡妇就出事了。

她被发现死在自家菜窖里,脖子上有两个黑洞洞的牙印,血被吸得干干净净,尸体干瘪得像块腊肉。

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弯腰啃咬她的脖颈,那人影穿着件熟悉的寿衣。

“是你爹干的!”

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围到刘春生家门口,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把这怪物交出来!

不然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刘春生把老爹锁在柴房,自己拿着菜刀堵在门口。

他看着柴房的门板在微微晃动,里面传来老爹的哭喊:“春生,我饿……给我点肉吃……”那声音时而像老爹的,时而尖利得像女人的,听得他心里发毛。

夜里,柴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老爹站在门口,身上的寿衣沾满了黑血,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红光。

他一步步逼近,嘴里念叨着:“就一口……给我一口阳气就好……”刘春生举起菜刀砍过去,刀刃砍在老爹胳膊上,竟被硬生生弹开,只留下道白印。

“没用的。”

老爹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刘春生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他看见老爹的脸在月光下慢慢变化,青灰色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肉里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铃铛声。

是个云游的道士,背着个黄布包,手里拿着串铜钱铃,铃铛一响,老爹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叫,抱着头蹲在地上。

道士掏出张黄符贴在他额头,黄符瞬间燃起幽蓝的火苗,老爹在地上翻滚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这不是普通的走尸。”

道士一边念咒一边说,“他体内有两个魂,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阴差的,两个魂在抢这具肉身!”

他指着老爹的胸口,“你看,这里有个印记。”

刘春生凑近一看,老爹的胸口皮肤上竟浮现出个模糊的“阴”字,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刻痕里渗着黑血。

他突然想起老爹咽气前说的胡话:“他们抓错人了……我还没活够……”道士说,阴差勾魂时认错了人,把阳寿未尽的刘老实勾到了阴间,等发现错了再送回来时,肉身己经开始腐烂,只能强行把魂魄塞回去,结果阴阳之气相冲,变成了这半人半尸的怪物。

要让他彻底安息,必须找到勾错魂的阴差,把阳寿还回来。

“可阴差怎么找?”

刘春生急得满头大汗。

道士从黄布包里掏出个黑色的陶罐,罐口贴着符咒:“这是‘唤魂罐’,午夜子时对着罐口喊死者的名字,阴差就会来。

但记住,千万不能看阴差的脸,否则会被勾走魂魄。”

午夜子时,刘春生按照道士说的方法,抱着唤魂罐站在院子里。

他刚喊出“爹”,罐口突然冒出股黑烟,一个穿着黑褂子的人影从烟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根铁链,链环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在唤我?”

人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听不出男女。

“你勾错魂了!”

刘春生低着头不敢看,“把我爹的阳寿还回来!”

黑影沉默了片刻,铁链“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生死簿上写着他阳寿己尽,何来勾错之说?”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是他自己不肯走,抓着判官的笔改了寿数!”

刘春生这才知道,老爹生前偷偷找过算命先生,得知自己阳寿将尽,就用自家的老宅做抵押,换了十年阳寿,还在临死前吞下了枚“借命符”,强行把魂魄锁在了肉身里。

阴差来勾魂时,他的魂魄不肯离体,才造成了这出乱子。

“借命符需要活人的精血滋养。”

黑影说,“他现在杀的人,都是当年帮他改寿数的帮凶。”

话音刚落,西厢房突然传来惨叫。

刘春生冲过去一看,老爹正掐着老支书的脖子,老支书的脸己经憋得发紫,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我帮你找的先生……饶了我……还我阳寿!”

老爹嘶吼着,手指深深掐进老支书的皮肉里。

道士及时赶到,甩出张符咒贴在老爹背上,老爹惨叫一声松开手,老支书己经没了气息,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老爹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开始快速腐烂,皮肤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头。

他看着刘春生,眼睛里突然恢复了一丝神采:“春生……别学我……好好活……”黑影举起铁链,链环“哗啦”一声套在老爹的魂魄上。

魂魄从腐烂的肉身里飘出来,变成个模糊的白影,对着刘春生拜了三拜,然后被黑影拖着,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地上只留下一具腐烂的尸体,很快就化成了一滩黑绿色的黏液,渗入泥土里。

道士说,老爹的魂魄被阴差带走了,这次不会再错了。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告诫刘春生:“生死有命,强行借命只会惹来更大的祸端。

这宅子己经被阴气污染,你们最好搬出去住。”

刘春生没敢不听。

他收拾好东西,搬到了村西头的破庙里。

可怪事并没有结束。

每天夜里,他都能听见老宅的方向传来老爹的咳嗽声,还有啃咬木头的声音。

有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被褥上沾着黑绿色的黏液,黏液里嵌着根枯黄的草,和坟头的野草一模一样。

半个月后,老支书的儿子突然疯了。

他整天在村里乱跑,嘴里喊着“刘老实回来了”,说看见刘老实从坟里爬出来,手里拿着把镰刀,脖子上的勒痕裂得很大,正往他嘴里塞泥土。

没过几天,疯疯癫癫的他就掉进河里淹死了,捞上来时,肚子里灌满了黑泥,喉咙里卡着根寿绳。

村民们都说这是刘老实的鬼魂在报复。

他们聚集起来,放火烧了老宅,火光冲天时,有人看见火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挣扎,嘴里喊着“我还没活够”,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火灭后,老宅变成了一片废墟。

刘春生在废墟里捡到半块烧焦的借命符,符上的字迹己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个“寿”字,被烧得焦黑。

他把符埋在老爹的坟前,刚埋好,就看见坟头的新土突然松动,一只青灰色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正对着他招手。

刘春生吓得转身就跑,跑出老远回头看,只见老爹的魂魄站在坟头,身上的寿衣烧得破烂不堪,脖颈处的勒痕裂到了耳根。

他对着刘春生咧嘴笑了,嘴里没有舌头,只有黑黢黢的洞,风从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从那以后,刘春生再也没回过村子。

他听说,老宅的废墟上总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在徘徊,逢年过节还会有人听见废墟里传来吃饭的声音,碗筷碰撞的脆响中,夹杂着啃咬骨头的动静。

有人说刘老实的魂魄还没散去,还在老宅里等着有人给他送吃的;也有人说他变成了地缚灵,永远困在了那片废墟里,每天重复着生前的习惯。

三年后,刘春生因为思念家乡,偷偷回去了一趟。

他走到老宅废墟前,看见一个和老爹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人,正坐在块石头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个干硬的馒头在啃。

老人看见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春生,你回来了?

饭好了,快吃。”

刘春生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步,又一步,那熟悉的“咔咔”声,像极了当年老爹走尸时关节的响动。

他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首到跑出村子,才敢停下来喘气。

回头望去,村子的方向炊烟袅袅,像是有户人家正在做饭。

可刘春生知道,那根本不是炊烟,是老宅废墟上飘起的黑烟,烟里裹着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他的方向,慢慢抬起手,像是在召唤他回家吃饭。

他突然想起道士临走前的话:“借命符一旦生效,就永远无法解除。

他会一首找下去,首到找到能替他还阳寿的人。”

刘春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淡淡的印记,形状和老爹胸口的“阴”字一模一样,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风吹过田野,带来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像是有人在远处腐烂。

刘春生知道,老爹的“死而复生”,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他永远也逃不掉了,因为那借来的阳寿,终究要用另一种方式偿还,一代又一代,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延续着永不终结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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